本文轉載自《楊毅侃球》公眾號
(資料圖)
作者：殳海
FIBA怪事年年有，二零二三特別多。
隨著2023年男籃世界杯的臨近，夏日有關籃球的關注度重新升溫，連美國男籃都已經開打了熱身賽，自然就意味著大戰將近了。
但也正因為這些林林總總的熱身比賽，照出了FIBA國際籃聯治下，從比賽制度到球員歸屬，從公平公正到開誠布公，有著種種光怪陸離的詭異事件。
這其中頭一件，當然還得數NBA名將埃里克·戈登改換門庭。
戈登其人，中國球迷已經很了解了。高中時代就名動全美，20年前在印第安納波利斯這一座城市同時出了7位籃球天才，后來7個人全部都被NBA選中，其中尤以戈登的天賦最為受推崇。他也果然在2008年選秀大會上以第7順位雀屏高中。隨后戈登一路輾轉，拿過最佳第六人，進過美國國家隊，尤其在火箭前后效力7年，為自己贏得了“二登哥”和“圓臉登”的昵稱。
但是就在日前，他搖身一變，穿上咱們國產品牌贊助的球衣，竟成為了巴哈馬國家隊的一員——別忘了我們剛才還提到過，戈登是進過美國國家隊的。
按照國際籃聯2021版管理章程第3冊明確規定：只要一名球員為一支國家隊出戰了FIBA下屬的主要賽事，即視作已經選定了他所代表的國家，而一名球員只要在17歲生日后出戰過此類比賽，就不能為另一支國家隊再出戰。
戈登當時為美國隊出戰的，已經是級別高得不能再高的比賽了：2010年，他跟隨美國男籃遠征土耳其，在世錦賽上拿到金牌。而當時戈登22歲，顯然也已經超過了17歲這個年齡限定。
以上這些規則都非常清晰，且合情合理，否則的話恩比德今天為喀麥隆打打非洲預選賽，明年替法國出戰一下本土奧運會，等2025年或許再高高興興參加一下夢之隊，那豈不是亂了套了。
但即便有這些規定，戈登卻還是被巴哈馬方面成功引渡了。當地籃球自媒體賬號“10年老兵”率先披露了這一消息，并且指出，“這件事已經醞釀了很久，現在終于能夠官宣，埃里克·戈登成為了巴哈馬男籃的最新成員。美國籃協已經對戈登表示了放行，根據FIBA規則第22條，國際籃聯也已經批準了他的身份轉變。”
具體說來，這應該稱為國際籃聯管理章程第3冊第22條，原文的確寫道，“只要一名球員在17歲生日后代表過一支國家隊出戰，就不能再為其他國家登場。除非，在某種特殊情況下，這樣的改變符合籃球的最佳利益，國際籃聯秘書長可以授權該球員為另一個國家出戰。”
這樣一句非常具有彈性的話，其實就已經把制度規定變成了人為干預，只要秘書長他想批，戈登就可以換隊了。
從意愿上來說，我們完全尊重埃里克·戈登，因為和咱們李凱爾類似，戈登同樣也是遵從母命，希望得到一個為媽媽祖國效力的機會，但從規則上來說這就是不合理——你效力美國隊之前，就沒想過這事兒嗎？
但是沒關系，因為“符合籃球的最佳利益”，所以國際籃聯秘書長、來自希臘的安德里斯·扎格吉利斯大手一揮，就批準了戈登的換隊請求。然而有趣的是，國際籃聯在FIBA管理章程第3冊第22條底下，還有一些細則，要求秘書長在批準前需要考慮以下幾點，“第一，有關國家的籃球運動發展影響；第二，相關國家的籃球發展水平，比如他們的世界排名和近期成績；第三，對于國際籃聯比賽競爭平衡性的潛在影響；第四，該球員在前一支國家隊的比賽環境。”
提煉一下，就是說這名球員此前效力的國家隊，放走他是不是沒有太大影響；而他加入這支新球隊，能否幫助這個國家提升實力、發展籃球，并且不影響所參與比賽的平衡性。對此巴哈馬媒體對此標注為，“籃球的發展中國家”理應得到幫助。
于是，一支擁有艾頓、希爾德、凱·瓊斯的球隊就這樣被定義成了“發展中國家球隊”？以及，接下來奧運會預選賽的對手阿根廷會認為這樣公平嗎？
更離譜的事情是，巴哈馬在2023年被視作“籃球發展中國家”，可是當年WNBA球員瓊克爾·瓊斯離開的時候，國際籃聯你也沒給人家“發展中國家”挽留啊……
那是在2019年時，巴哈馬女籃的支柱，在WNBA都已經進過全明星、拿過籃板王、當過最佳第六人的瓊克爾·瓊斯突然跟巴哈馬籃協提出要走，他要加盟遠在天邊的波黑女籃。為此巴哈馬籃協極力挽留，甚至愿意給他開出每年3.4萬美元的補助津貼，但最終還是同意放行了，相關負責人無奈表示，“沒辦法，這是一個經濟方面的決定，她加入波黑以后掙的錢可能是這個數目的10倍。”
這10倍的錢，當然不可能來自波黑籃協，而是一旦擁有了一本歐洲護照，瓊斯在歐洲女籃聯賽就可以擺脫外援身份，從而能夠得到一些歐洲女籃豪門的青睞。這使得她去意堅決，而國際籃聯那時候可沒有考慮這是否不利于巴哈馬籃球發展，也直接予以放行了。
巴哈馬的人進人出，對于中國籃球暫時沒有什么影響，但是它充分證明了FIBA是如何雙標辦事，沒有原則的。所以與此同時，一些和中國隊有關的類似事件也在發生——比如我們即將在世界杯上面對的南蘇丹，很多球員的參賽資格問題也是含混不清的。
南蘇丹作為一個2011年才建國的國際社會新生兒，當然在各行各業都有發展的需求，仿佛出于這方面的考慮，國際籃聯對南蘇丹格外寬容。
這個國家其實在籃球上本就極具天賦，丁卡族人手長腳長，效力NBA的波爾·波爾、加布里埃爾等球員就來自該國，原本屬于蘇丹籍，南蘇丹獨立后被劃歸旗下都是理所應當。籃協負責人羅爾·鄧這些年東奔西走，為南蘇丹招兵買馬，新近就走歸化路線招到了發展聯盟MVP、風城公牛的后衛卡里克·瓊斯。
但是，羅爾·鄧動人的故事背后，不代表其中就沒有違規的地方，比如南蘇丹官宣了NBA邊緣球員馬里亞爾·沙約克的加盟，他此前只擁有加拿大單國籍，雖然父親來自南蘇丹，但是南蘇丹國家成立時，沙約克正好16歲，所以他幾乎不可能在16歲前取得該國護照，但如今他也能夠以本土球員身份入隊。
而和埃里克·戈登類似的情況，則發生在另一名球員桑迪·戴奇的身上。
對飽受戰火摧殘的蘇丹而言，在20世紀90年代曾有大量的難民因為躲避戰禍而出逃，地大人稀的移民型國家往往是這些難民的理想歸宿，其中尤以地理上更近的澳大利亞為最佳。
因此我們能在澳大利亞聯賽里看到大量膚色黝黑的球員，比如缺席了本屆世界杯的前CBA同曦隊外援盧爾·阿丘爾，同樣也是來自南蘇丹。這些球員在澳大利亞成長，在NBL歷練，具備了不錯的籃球身手后，其中有一些取得了國籍的，就被澳大利亞國家隊看上了。尤其是眾多NBA球員征戰賽季期間，澳大利亞隊需要更多人作為過渡，參加一些預選賽性質的賽事，于是戴奇就在2020年代表澳大利亞參加了亞洲杯預賽的兩場爭奪。
這比賽重要嗎？不是那么重要，但在FIBA的官方定義里，洲際杯賽的預選賽也被包含在“重要比賽”范疇內，那么戴奇一旦代表過澳大利亞出戰，理論上就不能加入其他國家隊了。但事實上，在世界杯非洲預選賽期間，他已經成為了南蘇丹的重要成員，甚至是球隊沖出非洲的助攻王。本屆世界杯前，他又在接受采訪時強調，“對我而言這是最正確的決定，很榮幸能夠代表我的祖國，我們在22年前離開了，現在有機會重新擁抱她，整個國家都會在背后支持我們。”
站在南蘇丹的角度，這當然是以籃球帶動國家發展的美好故事，甚至作為旁觀者我們也愿意為羅爾·鄧和他的球員們叫好。但當中國男籃成為他們對手時，我們也得根據事實指出：國際籃聯這種時候大筆一揮輕易批準轉隊，在國與國之間比賽的時候并不公平，并且太過草率了。
包括南蘇丹籃協在社媒官宣的另一名內線曼戈克·馬西昂（下圖），更是早在2018年就曾經代表澳大利亞出戰過世界杯預選賽，也就是這兩位朋友打這些預選賽時剛巧都沒遇見中國隊。否則，預選賽你代表澳大利亞打我們一回，世界杯你倆代表南蘇丹再打我們一回？這樣的人員變更已經接近兒戲，更遑論保持比賽的平衡性。
簡單說，FIBA在處理這些換籍球員的時候，首先當然會征求雙方籃協的意見，只要放行的那一方愿意點頭，FIBA作為裁定者往往都會做個順水人情，其實根本沒有真正考慮管理章程里的四個參考坐標，反而非常樂意在國際社會面前做出一些“扶助弱小”、“政治正確”的決定。
此外，中國隊的另一個小組賽對手波多黎各，也是國際籃聯政策中的高度受惠方。
雖然在籃球世界里名聲赫赫，但是在政治主權上，波多黎各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國家，它是美國在加勒比海的自治區，也就觸發了FIBA所謂的“屬地條款”，也就是一個地區如果沒有真正的主權，但它以地區為單位加入了FIBA旗下，那么就享有了一項權利：一名球員要代表這個地區出戰的話，他本人出生在當地，或者他父母之一出生在該地，甚至祖父母之中有一位出生在該地區都可以加入球隊。也就是，其實這名球員事實上無論出生在什么地方，只要三代以內直系長輩有人出生在該地區，他就直接獲得了代表權……
所以，近期在熱身賽里大戰美國隊的小后衛特雷蒙特·沃特斯，他出生在美國康涅狄格州；因傷缺席的阿爾瓦拉多，其實出生在紐約的布魯克林。甚至在波多黎各近年來的大名單中，真正出生在波多黎各島上的只有搖擺人吉安·克拉維爾，而他因傷缺席本屆世界杯，將使得波多黎各的實際陣容全都由美國球員組成——有一個沒出五服的波多黎各親戚，他們就都可以代表波多黎各出戰了。
你看看菲律賓，一直被說成美國的海外基地，但在籃球層面上，他們依然只能在克拉克森、杰倫·格林之間做出歸化球員二選一的艱難抉擇。
FIBA的離譜之處，當然還遠遠不止球員的歸屬權。在比賽設置問題上，他們也已經被吐槽良久。
隔壁的國際足聯權勢滔天，在足球世界里一言九鼎，這顯然讓FIBA很是羨慕。所以他們不僅讓男女籃世錦賽改名為世界杯，同時還專門模仿FIFA進行了預選賽窗口期的設計，每兩個月就定時折騰一下各國聯賽，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贏得各國籃協包括所有球員對自己的重視。
但籃球和足球不一樣的地方在于：有一個叫NBA的聯盟存在著，它對于FIBA的態度可謂是既不聽調，也不聽宣——你設計什么窗口期讓各國聯賽暫停，但NBA會有可能因為FIBA改變賽程安排嗎？想都不要想……
于是這就導致了怪現象的發生，很多NBA球員數量眾多的籃球強國，反而有可能在預選賽期間陣容殘缺，比如在歐洲，擁有不少球員的拉脫維亞缺席了2021年的歐洲杯，克羅地亞則無緣了本屆世界杯。非洲也有類似情況，擁有最多NBA球員的非洲勁旅尼日利亞，這次就在預選賽期間折戟沉沙。
是擁有一眾NBA球員的他們不夠強嗎？不，是因為他們太強了，有太多球員都打上了NBA，所以缺席了世界杯。但這是合理的邏輯嗎？這樣的賽程設計顯然是反籃球的，倘若某一天美國隊派出的龍套陣容在美洲預選賽翻船了，沒有人會感嘆世界籃球進步了，只會讓這個賽制設計變成笑話。
改名世界杯，加設預選賽，FIBA眼紅別人家世界杯紅紅火火的另一大結果，還催生出了一系列惡果：比如洲際比賽的勝負價值大為下降了，而通過世界杯最好成績這個事情決定奧運名額歸屬，則是極其糟糕的一種方式。
想當初，2011年在武漢，中國男籃死里逃生打進了奧運；2015年在長沙，中國男籃一路逆襲打進了奧運。無論過程曲折坎坷，都讓球迷朋友印象深刻，仿佛耳邊隨時有《歌唱祖國》的歌聲在回蕩。
但現如今，亞洲杯失去了他的奧運門票戰功能，可能也正因此，國際籃聯放心地把澳大利亞、新西蘭劃到了亞洲杯之中。結果澳大利亞每次派一支二隊就能輕松奪冠，他們也提不起精神，打不過他們的亞洲球隊雖然面上無光，但因為不涉及奧運門票，也就沒鬧得沸反盈天——但讓亞洲球隊失去了奪得亞洲冠軍的機會，這難道就合理嗎？
至于奧運門票的實際爭奪，形勢就變得更加可笑了，謝謝FIBA為了照顧全球籃球運動的平衡發展，沒有剝奪亞洲區的奧運參賽名額，讓世界杯成績最好的亞洲球隊能夠晉級。但這個結果，不是通過打亞洲隊取得的，你要輪番面對歐洲、非洲、美洲球隊，才能證明自己是亞洲最強。
這是什么比賽邏輯？
回想2019年世界杯，中國隊小組賽取得對科特迪瓦的一勝，第二階段排位賽擊敗韓國、不敵尼日利亞，但另一邊的伊朗呢？雖然小組賽一場沒贏，但第二階段接連戰勝安哥拉和菲律賓，尤其是大勝菲律賓20分，就實現了彎道超車。
中國隊在本土沒有發揮好，當然是咎由自取，但來自同一大洲的球隊，面對截然不同的對手，不僅勝負結果至關重要，甚至連凈勝分都能決定奧運門票歸屬。雖然是玩笑話，但我們真不如給塞爾維亞老鐵們打打電話，你們贏中國隊5分，到時候可就幫上大忙了。但通過這樣的方式決定一個大洲的最佳球隊，實在是沒有任何合理性可言，讓這些相關球隊去堂堂正正地決一勝負，才是競技體育合理的方式吧？
有朋友可能會說，別急，在本屆世界杯上，是有可能出現菲律賓和中國男籃在第二階段正面決勝這一劇情的，贏家或許能夠直通奧運。但殊不知另外一邊，黎巴嫩即便小組賽三戰全負，但是第二階段擊敗伊朗、科特迪瓦的話，也有可能實現彎道超車。他們是真正的亞洲最強球隊嗎？不見得，但他們卻同時擁有糟糕的分組，和不錯的第二階段簽運，讓我們剛才的假設完全可能變成現實。
于是決定一整個大洲，唯一一張奧運籃球門票的，不再是你面對宿敵時的布局與發揮，不再是熱血與戰斗，可能更多依賴的，只是抽簽時的一點點運氣而已。
這難道就是FIBA想看到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現了這個問題，FIBA朝令夕改，在今年的女籃亞洲杯上又搞出了一個前四名才能晉級奧運預選賽的新賽制。
于是原本已經放行球員前往WNBA，包括讓部分傷員長期治療的中國女籃，只能重新集結主力，確保能夠鎖定前四，放棄了派遣二隊參加亞洲杯的原計劃。
不成想，集合了半主力陣容的中國女籃創造了更大的驚喜，直接重奪了亞洲冠軍獎杯。這么看來，FIBA亂改賽制讓女籃吹響集結號，進而重返亞洲之巔，是不是咱還得謝謝他們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