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來,周彤的母親一直在為女兒的清白四處奔走申訴。
2005年8月,在鐵北四路生父的家中,13歲的周彤被一個叫荊勤守的中年男人強奸。強奸的幕后策劃者,是他的親生父親周志章及其女友王娟。很快,周志章、王娟和荊勤守都被判刑。荊勤守被判嫖宿幼女罪,這意味著從法律層面上,周彤的遭遇被認定的不是被強奸,而是“自愿進行賣淫”。她的母親希望通過繼續申訴,改變這一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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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被至親出賣,給周彤的生活留下了不可逆轉的創傷。她會獨自在家,沖著空氣喊叫,以宣泄掉內心的冤屈。她的母親張霞也備受打擊,愧疚令她不停奔走。
不論對女兒還是母親,這都是一場漫長的心理重建。如今周彤32歲了,她穿過婚紗,也當了母親,開始嘗試與世界和解,母女因此事被摧毀的人生廢墟上,現出了些許生機。
4月19日,在30平的公租房里,在母親的陪伴下,周彤開口講述她的傷痛與求生。
*文章來源:公眾號真實故事計劃
不斷被打破的平靜
18年來,媽媽為幫我申訴,常年奔波于北京和長春之間。
有很多次,我想對她說:要不算了,都這么多年了,告不贏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心里有巨大的不甘。每次母親嘗試申訴,需要我出面的地方,雖不情愿,我還是會參與。每次希望升起來,最后又都以失望告終。日復一日,均是如此。
2005年8月,我14歲,在鐵北四路生父的家中,我被一個叫荊勤守的中年男人強奸。事后我了解到,這場強奸的幕后策劃者,是我的親生父親周志章及其女友王娟。之后,周志章和王娟又兩次把我賣到洗浴中心,讓我經歷了一生難忘的黑暗生活。
事發一年后,媽媽配合警方,抓獲了王娟、周志章和荊勤守三人。又過一年,2007年7月11日,媽媽拿到兩份判決書:王娟和周志章因介紹、容留賣淫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荊勤守因嫖宿幼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
嫖宿幼女罪的構成要件,是具備有效同意,這意味著我經歷的那場噩夢,不是強奸,而是“自愿進行賣淫”。這個判決在之后的18年,讓我和我的家庭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我孩子怎么會賣淫呢?”不久前,家里來了記者,媽媽試圖用自己的邏輯,說服對方相信我的清白。
她會給對方提起我愛干凈的性格,提醒對方我說話的方式,文縐縐的,“我們彤兒,之前學習可好了。”還有強調我們家曾經的富裕——我在小學時,世紀之初,就擁有了一部手機。
她只要接到話茬,就會滔滔不絕地描述。我有時候聽得尷尬,只想逃走。
我曾對媽媽帶律師或記者來見我這件事,感到無比恐懼。想到自己的事情有可能暴露,進而影響到現在的生活,一種強烈的恐懼感,就會從胃里翻涌出來。
更加難過的是問答環節,不論是問起我的過往,還是當下的生活,我都止不住大哭。我的生活是經不起細想的。
2005年那段黑暗的日子,我從來不會主動回憶,那些記憶只會在噩夢到來時,把我嚇醒。每當我述說它們,那個逼真的場景,就會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有時我會害怕得必須用口罩遮住眼睛,不斷揉亂頭發,才能保持當下的現實感——那件事已經非常遙遠了。
幾次問答,媽媽都在不遠處陪著我。她不敢打擾我跟律師記者們的對話,就給自己找些活干,收拾舊衣服,掃地抹桌,或是整理冰箱里的飯菜。聽見我失聲大哭,她會立馬放下手中的活,小跑過來,抱著我的頭,一邊摸我的頭發,一邊說:“大寶貝兒,咱不哭,人家是來幫咱的。”
這些會面,我會明顯地表現出不耐煩。對方還沒有結束的意思,我就跟媽媽說,我想回家。如果他們放我走,我再接著問媽媽,是不是下次再也不會有人來找我了?直到媽媽回復,“嗯吶,再也不會了。”我才安心離開。只是沒過多久,又會有人找上門來。
起初我不解,我的日子正在逐步回到正軌,媽媽為什么要不斷打破我的平靜。
2013年,經同學介紹,我認識了現在的丈夫,他長相平平,大我9歲,手上有遺傳病留下的大塊瘢痕,沒有正式職業,偶爾去飯店幫忙送貨。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家里,我坐在椅子上不說話,他靜靜地坐在旁邊陪著我沉默。2小時,我們兩人沒有任何交流,到了下午,他向我道別回家。
不久,這個男人向我求婚,我答應了。他是個能讓我感到安心的男人,他從不問我的過去。
婚禮是媽媽籌辦的,在當地的小酒樓里,總共請了十一桌人。繼父家的親戚請了四桌,媽媽家這邊請了七桌。我穿上媽媽挑的白色婚紗,站在臺子上,跟男人完成了儀式。
婚后一年,在產房,我生下兒子毛毛。如今毛毛已經開始上小學一年級,吃飯時他會主動告訴我學校里發生的事。
有一次他放學回來,突然撲過來,抱著我說:“媽媽,我愛你。”兒子軟乎乎的小臉蹭著我的脖子,我心里頓時炸出了“欣喜”的感覺,那是我很久都沒有體驗過的正向情緒。
婚姻和孩子給我帶來了很大改變。我丈夫老實又顧家,每天出門賺錢,按時回家做飯和接送孩子。閑下來時他就呆在家里看看電視,我就在不遠處的臥室躺著,聽到電視傳來微弱的聲音,我知道,他是在陪著我。
現在我的生活里只能容納3個人:媽媽、丈夫和孩子,其他人我都拒不來往。
但即使是最親的人,我也難以親近他們。
毛毛不到一歲的時候,我就跟他分床睡了。我和我丈夫說,“你把毛毛接去跟你睡吧,我只能一個人睡”。丈夫沒有多問,把毛毛接去跟他睡在另一間臥室,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跟孩子躺在一起過。我害怕跟人躺在一張床上的感覺,即便那個人是我丈夫和兒子。
我也想承擔起作為一個母親的責任,我努力去接送孩子,但是成功的次數極其有限。
我無法跟陌生人接觸,送孩子去學校時,校門口很擁擠,來來往往都是接送孩子的家長們。每次這些陌生人碰到我,或者只是跟我擦肩而過,我的身體都會不自覺地緊繃,肩膀緊縮,有時候我要閉著眼睛,平復很久才能緩過勁來。
出門對我來說挑戰太大了。非要出門,我會提前計劃好。有時我會提前兩天做好心理準備,臨到要走,我就看著那道通往外界的門,心想:我可不可以不出去呢?十次中有九次,我告訴自己,沒必要。最后,我又索性躺回床上。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躺在床上。多數時候我閉著眼睛,如果有點力氣,我就睜眼看看天花板。心情特別不錯的時候,我也會刷手機,看看新聞,或是看一些玄幻小說,比如《盜墓筆記》,但這種情況很罕見。大部分時間,我就是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一躺躺一天。
我躺下的這些年,跟我來往過的人掰著指頭都數得過來。我再也沒有交過新的朋友,跟小學同學我也只是在微信上聊天,從不見面。每當他們試圖約我出去,我就說:“不去,在睡覺”。久而久之,他們知道,我是一個喜歡睡覺、很少出去的人。對他們來說,睡覺是我的愛好。
跟家里的親戚,我也不來往。我有一個開出租車的舅舅,前幾天,我去我媽媽家,她想叫舅舅開車把我送回家,我立即拒絕了,奪門而出。我媽知道我的脾氣,沒多勸我,只是在門口對我喊:“我把打車錢轉你,注意安全。”
我頭也沒回地走了,我無法想象和舅舅在單獨在車上的場景,他一定會對我說話。太可怕了。我只想打一個陌生人開的車,立即回家躺著。
有了丈夫和孩子之后,我開始對平靜的生活有了一種眷戀,不想再去打破。可媽媽卻不斷用申訴這件事,把我帶回到當初的場景。
不久前我才意識到,故事還有另一面。媽媽覺得對我愧疚,她想為我做些什么。申訴是她在照顧我情緒,維持我的生活之外,能幫到我的另一件事。她在用這件事贖罪。
我和媽媽都是受害者
2005年9月,東北的氣溫開始下降。媽媽把我從洗浴中心救回來后,我一直用被子裹著自己,沉默地把自己封鎖在床上。
大概過了十幾天,我積攢了足夠的安全感,再加上媽媽一直抱著我,哄我。我告訴了媽媽我所經歷的一切。
媽媽聽完沒有說話。那天晚上,她想從我們住的騎樓上跳下去。
繼父把媽媽拽了回來,他安撫悲痛欲絕的媽媽,說:“你可不能想不開啊。彤兒沒了你可怎么辦?你可是她媽媽啊!”十幾年后,當繼父身患肺癌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彌留之際,他抓著媽媽的手,說了同樣的話。
很長一段時間,我跟媽媽的關系非常糟糕。
我常覺得她疏于對我的關愛,也不能體察我的心情。在跟她的一次次爭吵中,我慢慢拼湊出她的生活,才開始逐漸理解她。
有一次,媽媽從朋友那里,給我找了一份工作,賓館前臺,月薪3000元。我很憤怒,差點想打她。那天,她話音剛落,我就大吼:“你嫌我不夠丟人,你讓別人看我舒服啊!”我控制不住怒火,直呼媽媽大名:“張霞!”
我當時想的是,她怎么能夠為了3000元,讓我每天對陌生人迎來送往,難道她看不見我對陌生人有多么排斥嗎?
我經常在家毫無理由地尖叫、大喊。像有一股無名怒火要撐破我胸口。又有一次,我忍不住對媽媽大吼,她對我說:“大寶貝兒,你媽有腦梗,你再吼,你媽死了,你該怎么辦?”我才知道她有腦梗。后來我知道,不僅是腦梗,她還身患多種慢性疾病,心臟病、糖尿病、神經病變。
還有一次,我覺得日子到了頭,向她要錢,她不給,我們吵了起來。吵到激動處,她把在北京申訴時的住所拍給我看。
屏幕里,黢黑一片。那是一個昏暗的五人間,40元一個床位,沒有家具。媽媽舉著手機,拍著這個殘破的房間。
媽媽從2007年開始為我申訴,這之后她的生活水平一路滑落。
她賣掉了房子,租住在每月房租四百元的公租房里。去北京申訴,幾乎很少吃飯,有時候一個饅頭就撐一整天,問起,她就說,有糖尿病吃不下去。她縮減開銷,衣服也只穿我剩下的。
媽媽總是自責。不止一次對我和他人說起,她總覺得整件事是她引起的:如果當初離婚時她沒有答應把我判給父親,18年前她就有理由拒絕讓我去親生父親家,我就不會被強奸;如果第一次她把我從洗浴中心救出來時,就堅持讓我跟她回家,我就不會第二次被賣去洗浴中心。
“媽再也不撒手了。”她經常說起這句話。
最近這次媽媽回來,我明顯發現她變老了。臉上多了不少褶子,走路也不穩,只能搖搖晃晃地挪動。
我總看見她在吃藥,說不清有多少種。被我發現,她就自嘲,“媽現在是個藥壇子了。”我很想跟她說句對不起。如果沒有我,她的生活不會是這樣的,她本是個愛笑、幸福的女人。
我以前覺得,2005年那場傷害中的受害人只有我,這些年逐漸明白,還有一個人,受著跟我近乎同等的傷害。我的媽媽,張霞。
遭遇不幸后,我身心留下了永久的創傷,媽媽都看在眼里。
剛結婚那會,有一次我躺在床上,突然怒火中燒,大喊了出來,丈夫聽到后,問我媽媽:“你女兒是不是有病?”我媽跟他說:“沒有,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媽媽和我默契地向我的丈夫保守著秘密。
反抗、沉默與愛
世紀之交的長春,經歷了下崗潮的工人,掙扎在生存線邊緣。一些女性下崗工人無奈之下被迫從事色情行當,這在當時并不少見。在城市最繁華的街道上,至少就有80多家歌舞廳和按摩店,其中多數店面,都提供性服務。
有不少小姐會直接告訴自己的家人,正在從事性服務。這不是什么丟臉的事,性服務已經司空見慣了。
我們家庭條件不錯,繼父在石油公司上班,媽媽賣水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小學期間我寄住在老師家,老師照顧我吃飯起居,輔導我寫作業。我的成績也不錯,成績一直在年級前五。我們一家本本分分,本應該跟性產業沾不上邊的。厄運不知道為什么找上了我。
在小升初那個漫長的暑假,有一天,生父周志章給我打電話,他說:“聽說你初中就要去住校了,爸爸以后很少再見到你,你去我那里陪我呆幾天吧,爸爸想你。”
掛了電話,我給我媽打過去,問能不能去,我媽同意了,只叫我路上小心。
我不叫他爸爸,我叫他周志章,每次叫這個名字,我都牙根癢癢。
我剛上幼兒園的時候,媽媽跟我生父周志章協議離婚了。爺爺再三央求下,媽媽同意讓周志章撫養我,他家那時倒騰糧食,比較富裕,媽媽以為我跟著他生活會變好。事實證明,爺爺奶奶待我很好,周志章對我卻非常殘暴。
和周志章住在一起時,他幾乎每天都打我,有時是喝醉了打我,有時沒有理由,看見就打。久而久之,我形成了慣性,他一抬手,我就抱著自己,開始發抖。
恐懼已經刻在我的骨頭里。和媽媽一起生活后,周志章每周都要來找我,每次他說要來,我都告訴媽媽,我愿意。我怕我不同意,他又要打我。
我承認,當時我對周志章不只是簡單的趨利避害的恐懼,還有被血緣強加的復雜的依戀。爺爺去世后,周志章沒了工作,我經常擔心他過得好不好。有一次,我繼父給我零花錢,我給周志章送去了,回來后媽媽罵了我一頓。我跟繼父和媽媽在吃飯,看見眼前豐盛的菜肴,忍不住哭出來,求他們給周志章送去一點。
圖 | 周志章家原先的位置,現已被拆除
2005年暑假里的那天,天氣很好,我穿了一套運動服,收拾得干凈利索。不一會,周志章來接我,路上,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說話。他說一句,我就立即回應他。我知道,我不快速回應,就會被打。
很快我們就到了他的住所,距離媽媽家不到10分鐘路程的一處平房里,大通間,家具很少。我去到那里住了下來,每天我坐在床上看電視,周志章在不遠處喝酒,他的女友王娟也在。
相處了一周后。有一天我獨自在家,家里突然來了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一進門就開始撕我的衣服,我激烈反抗,跟他扭打,不論是推他還是踹他,都沒有用,我太小了,我力氣根本不夠。我也叫,沒有人回應我。他掐住我的脖子,威脅我:“再喊就打死你。”我尖叫:“不要靠近我。”
但完全沒有用,后來我絕望了,僵在床上,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活下去。我身體上感受到疼,很疼很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走了。等我恢復理智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蜷縮在床靠著墻的角落里。
周志章跟王娟回來,周志章惡狠狠地說:“你以后不要回你媽那里去了,如果你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我就殺了你和你媽。”
這讓我突然意識到,剛剛發生在我身上的災難,周志章——我的生父是知情甚至同意的。我好恨他,想對他說,“你怎么能這樣,你是我親生父親啊!“當時我說不出口,我怕他打我。
過了幾天,王娟說要帶我出門。我不知道她要帶我去哪里,還心存僥幸地想,她應該是帶我回媽媽家,一切都結束了。但車子到達目的不是媽媽家,是一家叫清水洞的洗浴中心。他們把我帶到一個房間,房間里很黑,只有一張床。
剛開始時,我瘋狂捶門、大喊,以及反抗,都沒用。
期間周志章來洗浴中心看過我幾次,向我要錢。我告訴他,我身上沒有錢。我說,我要聯系媽媽,他不讓。
那是2005年8月,我13歲,身高只有一米四。
在洗浴中心,我每天都想著,我要活下去,我要給媽媽打電話。
一次,趁看守不注意,我拿到手機,撥通了媽媽的電話,“媽媽,救我。”話音未落,手機就被奪走掛斷了。
媽媽又打回來,從接電話的年輕男子口中問到我所在的洗浴中心名字。她去派出所報案,在一名民警的幫助下把我救了出來。
民警把我從黑屋子里接出來時,我穿著洗浴中心給的吊帶裙。媽媽見到我,一把把我抱進懷里,哭著問我,“咋回事,你咋會到這里來了?”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抱著她哭。
民警對我媽說,“你把孩子領走吧。”媽媽點了點頭,對我說:“大寶貝兒,走,跟媽回家。”
我退卻了,告訴媽媽,我得回“爸爸”那里去。
媽媽不理解,問我為什么,我又對她說了一遍:“我得回爸爸那里去。”
我想起了周志章對我的威脅,他警告我:“你不能回家,否則我殺了你和你媽。”
其實有一個瞬間,我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媽媽實情。但沒有說出口。
我腦子里不斷閃回周志章打我時的場景,他打人都是下死手,以媽媽不到一米五的個頭,根本保護不了我。我只有乖乖回到周志章那里,才能保證媽媽的安全。
媽媽看我那時特別篤定的樣子,很無奈,但她還是不情愿地同意了。“好吧。”說罷,媽媽把我放在自行車后座,載著我,又往周志章的家中去。
那時是8月,夏天最熱的時候,我坐在自行車后座,披著媽媽給我的衣服,卻感到徹骨的寒意。路上,我抱著媽媽,自欺欺人地想:“一切都結束了。只要我回去乖乖聽爸爸的話,就都好了。”
洗浴中心離周志章家不遠,很快,我們回到了那間租屋。聽到敲門聲,周志章應聲出來開門。他見到媽媽,伸手就要打,用臟話罵她:“你他媽上這兒來干啥來了?”媽媽跟周志章離婚之前就經常打架,媽媽是被周志章打跑的。
那天晚上把我送回去之后,媽媽就蹲在平房外不遠處的墻角,等到早上6點才回家。
回到那個破爛的平房,周志章繼續威脅我,“不聽話就弄死”。我竟然也認為,只要乖乖聽話,我就安全了。但緊接著,我又被賣到“新圣潔洗浴中心”。
媽媽一直沒有放棄給我的手機打電話。2005年9月2日,電話突然打通了,是一個年輕男人接的,我媽假稱自己是小姐,要找工作,套出了洗浴中心的名字。她再度報了案,帶著警察去找我。
洗浴中心的人起初說,沒有我這樣一個人。我媽媽對領班又是下跪,又是磕頭,他們才同意把我放出來。
從那以后,我開始躺在床上,不想見任何人,包括我媽媽。我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了,覺得全世界都會傷害我。只有在床上,那塊狹小的空間里,我才能夠感到安全。
媽媽起初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對真相很執著,隔三差五過來問我,對我說:“你別害怕,媽不打你也不罵你,你給媽說實話,咋回事。”我沒有說話,還想著周志章的威脅。
我想保護媽媽,在心里盤算著:就讓這件事過了吧,不要再提了,以后我乖乖聽話,就能平安,媽媽也不會有事。
過了幾天,媽媽對我的沉默有些心焦,她坐到床邊,抱著我的腦袋,一邊順我的頭發,一邊跟我說:“大寶貝兒,你愿意做小姐就去吧,但你要和媽說實話。”
我什么都不敢說,心里委屈得落下淚來。
*文中受訪者信息有模糊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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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李 由
編輯 | 苑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