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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歲男子在相親角大聲朗讀情詩旁若無人,被大媽懷疑“腦子瓦特”

    2022-10-26 09:36:07    來源:谷雨實驗室    

    撰文丨蘇鹿 編輯丨裘海棠 出品丨騰訊新聞 谷雨工作室


    【資料圖】

    “腦子是不是瓦特了”

    第一次去相親角讀詩的時候,不到半個小時,曹再飛就落荒而逃。

    那是2019年4月的一個周末,在上海著名的相親圣地人民公園,他站在一個20厘米高的白色小板凳上,大聲朗讀艾略特的《荒原》。背后是為子女尋找相親對象的大爺大媽們,眼前是穿梭不斷的游人,熱鬧得如同集市,他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人聲里,但依然能感覺別人奇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他緊張得后背出了汗,讀完第五個章節后,迅速抄起小板凳跑了。

    在上海人民公園朗讀《荒原》 ?曹再飛

    但在接下來幾年里的大部分周末,他幾乎都會出現在這里。他住在上海的郊區,坐地鐵到市中心的人民公園要一個小時,每次他都拎著小板凳,背著幾本愛情詩集,為了不讓自己讀詩的聲音像第一次似的被人聲淹沒,他購置了一個小蜜蜂擴音器,別在腰上,確保20米之內的人都能聽見他在讀什么。

    一個胡子拉碴、衣著樸素的中年男人在這里深情朗讀愛情詩,會得到一些幾乎稱得上不意外的反饋。有一次,當他念完泰戈爾的幾首情詩后,一位幫孩子相親的大媽認真地詢問,這個人“腦子是不是瓦特了”?

    放在平時,48歲的曹再飛不算是一個多么特立獨行的人,他是上海大學美術學院的老師,給學生講授西方美術史和藝術理論,在朋友眼中,這是一個溫和到有點內向的人,“常常遷就、妥協,不與人相爭。”他的鋒芒大都體現在其作品里,在相親角讀愛情詩正是他的一件行為藝術作品。

    讀詩之前,曹再飛有一次因為辦事經過人民公園,所有上海人都知道這處著名景點,但身臨其境時,他才感覺到巨大而真實的震撼。那天天氣很好,相親的人也異常多,甚至造成公園道路的堵塞,他粗略估計了一下,可能看到了好幾萬個相親廣告,“你想想那個場景,在一個公園里,幾萬個廣告,滿地滿眼都是”。“出攤”的大都是老人,他們守著一把傘,傘上掛著塑封過的廣告,寫著孩子的自身和擇偶條件,曹再飛仔細看過內容,“條件都很好,收入比我都高(笑),有很多海歸,本科在那個地方算學歷低的。”也許正因如此,老人們也都待價而沽,他觀察他們之間矜持的攀談和試探,“有點像是一個市場,你有多少本錢,我有多少本錢,我們衡量一下本錢對不對等,然后我們再談。”

    ?曹再飛

    那些漫天漫地的小廣告拼湊成了時代的愛情圖景,曹再飛站在其中,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覺,“好像每個人都很自然的,好像這是非常正常的。”他突然萌生了去那里讀“溫柔的、柔軟的、美好的”愛情詩的想法,“在人群嘈雜的這種市場化的婚姻交易,我給你讀美好的愛情詩,其實很日常,但也有點荒誕,好像有點不真實,可是又是這么真實。其實我們這個時代的很多事情,都攜帶這個特征。”

    抵近人們習以為常的日常,識別并描繪出其中的一絲荒誕,是曹再飛一直以來的理念。他畢業于南京藝術學院油畫系,畫了十多年油畫。他喜歡描繪日常,又總愛在細枝末節里,戳破日常的平靜。他畫過一幅《云端的旅行者》,那本來是德國畫家弗里德里希的名畫,一個男子站在山巔,背對著人群,凝望遠處的云海,他畫了兩個戴口罩的美術館的工作人員,他們正試圖將這幅名畫倒掛在墻上,曹再飛想用畫作的顛倒來表達疫情以來整個世界的顛倒。

    《云端的旅行者》 ?曹再飛

    他想描繪那些看上去合理的,但同時又帶著無法言說的危機感的畫面,“題材大都是人們熟知的雕像、名畫和日常事物,用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改變了它們原有的含義,形成了我自己的語法。”

    他的作品透露出一種淡淡的、溫和的諷刺,但他又是憨厚的,并不顯示出過于尖銳的刺,在相親角,他給自己的定位是:一個默默的朗讀者。他很少跟圍觀的大爺大媽們攀談,即使聊天,也不觸及彼此對愛情的看法,“我不干擾他們,也不去說理,說理這個東西你說不過他們,而且沒有意義,我就只在那里讀愛情詩。”

    即使如此,依然會常常遇到麻煩。曾有公園的執勤人員來找他,說有人投訴他擾民,他解釋說,讀詩是一件美好的文化公益,對方說,那你小聲點兒,然后離開了。還有一次,公園的保安來問他們是不是在讀圣經,他說不是,解釋了這些詩集是出自正規出版社,保安也走了。

    曹再飛打印的愛情詩 ?曹再飛

    他曾效仿相親小廣告打印了54首愛情詩,擺在小板凳的前面,在長達兩個月的時間里,別人都以為那是相親廣告,后來被維持市容的人發現了,對方表示不能擺這個。

    “這個怎么能擺地上呢?”對方問他。

    “別人不都擺地上嗎?”他說。

    “人家那是征婚廣告,你這是什么?”

    “我這是愛情詩。”

    “你這個不行。”

    對方想要沒收這些詩,曹再飛好說歹說才討了回來,他誠懇地表示以后不會再擺了。

    “愛情是一種理想”

    相親角的大爺大媽們對曹在飛的理解除了“神經病”之外還有一種:這是一種推陳出新的相親方式嗎?他答不是,他已婚,且有娃。

    我問他是否遇到過他所倡導的那種、超越物質條件的純粹愛情,他沉默了幾秒鐘,之后輕輕地說,“因為沒有這種美好的體驗,是人生的缺憾,所以愛情才是一種理想。”

    詩歌是對這一理想的完美表達。在相親角讀詩的時候,站在那個小板凳上,他有時候會讀得很忘我,聲音變得緩而輕,愛情詩大都情感濃烈,有一次讀完舒婷的《致橡樹》,他抬頭發現有不少路人在靜靜地聽。也有讓人啼笑皆非的場面,一次有一位路過的大爺,上身赤裸、拎著外賣,肩上搭著一條毛巾,在他面前停下來,表情嚴肅地聽完一首詩,什么話也沒說走了。有時候工作日去,一個人都沒有,他也照樣朗讀。

    曹再飛記得自己最開始接觸詩歌是在1990年代上大學的時候,那時候最流行的詩人是海子,他還讀過當時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墨西哥詩人帕斯的《太陽石》。但在后來的很多年里,他忙著讀書、畫畫、工作,是這次相親角的行為藝術才讓他重新撿起了詩歌。

    在2022年,上海疫情期間,他被封控了三個月,詩歌成為他澆滅心中塊壘的方法。他家陽臺朝南,有一個小公園,可以看到綠色的樹,有很多鳥在叫,他就站在那里每天讀一首詩,讀保羅·策蘭的《死亡賦格》,讀海子的《亞洲銅》,

    亞洲銅 亞洲銅

    愛懷疑和飛翔的是鳥 淹沒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卻是青草 住在自己細小的腰上

    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也會有讀到情不自禁、潸然淚下的時刻,他說:“那時候靠讀詩來安撫自己。”后來,他把這些讀詩的視頻發到網上,擁有了一些每天等著讀詩的觀眾,有人給他留言:“聽一首詩,覺得心情也好了很多。”“有很多人覺得每天能看到還有人在讀詩,他可能也看到一點希望。”他說。

    封控期間在家讀詩 ?曹再飛

    也是在那一段時間,他讀到帕斯的早年訪談,里面有一段回答很觸動他,記者問他:“詩歌的用途是什么?哪里是詩人理想的天地?”帕斯說:“理想的地方是,在那里實用性不再是社會的最高價值,而想象力-欲望則是基本價值之一。詩歌的用途就是讓我們想起那些無用的事物最大的用途,性愛的激情,自由,欣賞,對權勢說不的能力。我們稱之為情感世界的一切,包括最黑的,都是詩歌的原材料,當然也少不了歡樂,生存的歡樂……詩歌的用途在于贊揚那種從表面上看來沒用但卻是人類本質的東西。”

    他告訴我,生命里很多的低落時刻,都是被藝術和詩歌拯救的,他想這也是為什么他自己一直還在畫畫,還在做藝術作品的原因。他并不是藝術市場上的明星,我問他畫賣得怎么樣,他很不好意思地說:“不太好。”前兩年市場比較火熱的時候,他一年能賣二十來幅畫,但今年只賣了兩幅。當他知道我看了他發在公眾號上的畫時,很鄭重地說了兩次“謝謝。”

    封控前,他帶了十幾張油畫布回家,算著畫完應該差不多解封了。有一幅畫里,他畫了一個男人,坐對桌上兩顆長毛的土豆,內心掙扎,到底要不要吃掉,最后愁禿了頭。他畫到家里的畫布和畫框都用完,還沒有解封。于是他開始在家里的鍋碗瓢盆上作畫,在鏟子上畫一朵白云,在平底鍋上畫藍藍的天空,在菜板和盤子上畫蔥蔥綠樹。在封控的第89天里,解封前一天,他畫完了家中最后一塊菜板。

    在鍋碗瓢盆上作畫 ?曹再飛

    那個關于愛情的問題,他無法回答,但當描述自己和藝術之間的關系時,聽上去就像是他的愛情,“藝術家比的是才華、見地和語言技能,我想這些我都不具備,只是因為喜歡、不舍,所以才一直堅持,像是愛上了一個無形的女人,糾纏中無非是煎熬和歡喜。當然自己也并非一無是處,因為真的喜歡就擁有了倫理學意義上的真誠、堅定和愛,有了愛便會在無望中尋找希望,終究藝術是人類的某種內在的盼望。”

    “讓我來讀一首吧”

    疫情之后再去相親角,曹再飛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一座城市在停滯之后重啟,這個最熱鬧的地方人少了很多,稀稀落落的。當然也有好消息,這里大爺大媽們仿佛終于接納了他,當然這種接納也很有限,來得多了,不過是從“神經病啊”變成了“你又來了”。但無論如何,他和他們變成了可以打個招呼的關系,“他們對我沒有敵意了。”

    保安也不再干擾他,默認了他是這里的“合法”存在。不過有一次,因為疫情防控,他還是被趕走了。這次行為藝術原定在蘇州有一個展覽,也因為疫情原因取消了。

    在這里讀了近兩年的詩,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變化嗎?好像也寥寥。“藝術在現實面前往往是無力的,讀愛情詩也改變不了那里的環境,但曾經有人在那里讀過一年的愛情詩,為冰冷的世界注入過愛情(就夠了)。”

    但曹再飛喜歡上了讀詩這個事情,那成了他行為藝術最主要的表達方式,在相親角之后,他又嘗試在其他的地方讀詩,有一次在上海滬太公路上一路狂走讀完一本艾略特的《空心人》,讀到渾身是汗嗓音沙啞。朋友的墓地、合肥一所空蕩蕩的監獄舊址,他甚至還去過一間酒吧讀詩。那是受一位朋友的邀請,酒吧里本來很嘈雜,音樂突然變得和緩,客人們很驚異,曹再飛在酒吧里唯一的一束光下讀了北島的《白日夢》《愛情故事》和《波蘭來客》,還是踩著那個小板凳,他想表達的是:“聲色犬馬、醉生夢死的那種環境,可能也需要真情和片刻的安寧吧。”

    在馬路上奔走讀詩 ?曹再飛

    但無論在哪里讀,他所得到的,大都是驚異的目光,仿佛他是一個很怪異的存在,“你就感覺到詩歌好像沒有安身之處,它是被拋棄的一個棄兒,一個流浪的棄兒,無處藏身。”

    在文學評論學者劉康凱看來,那幾乎是詩歌命運的必然。他覺得曹在飛在相親角一直帶著的板凳就像一個隱喻,“板凳立足于大地又高于大地,把詩歌托舉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在一個危機的時代,詩歌不應耽于凌空舞蹈,它還有責任在略高于大地的位置上把大地上的生命引領向上,但這個行為似乎注定是一種失敗,因為詩的社會功能看起來如此弱小,它有什么能力去改變一個時代的精神狀況?”

    但曹再飛還是想把讀詩這件事做下去,在相親角讀詩時,有時候念完一首動人的愛情詩,會有圍觀的人鼓掌,他覺得很開心,很受鼓舞。在那么多人、那么多公開場合讀詩,他覺得自己也變得勇敢了許多,不再是那個被別人注視就會出一身汗的人了。

    那么大聲地讀了多首詩,也許并非徒然無功。他記得有一位姓陳的老先生,看上去文質彬彬,給自己的女兒找對象,在相親角呆了很久,常常看曹再飛讀詩。在曹在飛讀了很久的詩之后,那位老先生走了上去,“小伙子,讓我來讀一首吧。”他站在了那個小板凳上,讀了一首普希金的詩,曹再飛不記得他讀的是哪一首了,他只記得老先生專注的表情。

    讀完之后,老先生和他擁抱了一下。

    在上海人民公園讀詩 ?曹再飛

    ? 感謝楊詩琪為本文提供的幫助。頭圖來源于曹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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