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策劃為《經濟大家說》第024期
本期嘉賓｜陳占明 中國人民大學應用經濟學院副院長、能源經濟系教授
(資料圖)
文｜馮彪
核心觀點：
1可以說是去年油價的波動更多受到了俄烏沖突的影響，而過去一個月油價先下降后上升，則主要先后受到了歐美銀行風險和歐佩克+減產決定的影響。 2我國的終端的零售汽柴油的價格里面，原油成本的占比一直都不是特別的高，例如說即使在最新的油價大概80美元每桶的價格水平來核算的話，可能原油成本大概在我國的零售汽油價格的40%多一點。 3由于經濟在增長，石油的成本并沒有出現顯著增長的情況下，石油成本在經濟中的占比就會逐漸減小，它的影響力自然也會下降。去年俄烏沖突以來，國際油氣市場風云變幻，油價再度上演大幅波動的局面。
今年以來，美歐國家和俄羅斯圍繞油氣展開制裁與反制措施，油氣供應格局變換。多家大型銀行爆雷又讓世界經濟復蘇前景晦暗不明。4月2日，歐佩克+空前團結紛紛減產以圖支撐高油價水平。
歷史上，產油國與發達國家的原油博弈曾釀成石油危機，將世界經濟拖入滯脹的窘境，當前能源風云再起，會制約世界經濟復蘇嗎？歐佩克減產是否會讓美國治理高通脹雪上加霜？作為原油進口大國，油價波動對我國有何影響，又該如何應對？圍繞這些問題，騰訊財經《經濟大家說》欄目邀請中國人民大學應用經濟學院副院長、能源經濟系教授陳占明詳細解讀。
歐佩克影響力減弱，油價對世界經濟影響減弱
Q1、去年俄烏沖突后，國際油價快速飆升到超過100美元，隨后又快速下跌到80美元附近，近期一度跌破70美元。您如何看待這樣的大起大落？
陳占明：最近十幾年來，國際油價大幅度波動是比以往是更加頻繁的。以布倫特現貨的價格為例，在2008年左右，就曾經從大概50美元左右上升到超過140美元，然后又迅速的下降到30多美元。然后像2014年年中以后也出現過油價從110美元快速下降到45美元左右，在經過一段震蕩以后下降到不足30美元。再往后一點，例如像2020年，從1月份左右的60美元左右的區間也快速的下降，到4月份就到平均價不足20美元了。俄烏沖突過程中的油價大起大落，其實也是最近這十幾年油價頻繁波動的一個例子。
影響油價的主要力量是供給和需求，如果額外有一個的話可以說是預期。對于最近一年多的油價波動，對供給造成最大沖擊的應該是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石油的禁運和限價措施。另外一個重要的沖擊則是前幾天歐佩克家宣布的主動減產，這些都使得人們產生了供給下降的預期。而在需求方面主要受到兩個力量的對抗，一個是今年我們中國經濟的復蘇前景支持了需求的上升，另外一個則是最近歐美的經濟表現不佳，特別是銀行業的風險上升，使得人們對未來國際經濟形勢存在一定的悲觀，使得原油需求也產生了一個下行的預期。
可以說是去年油價的波動更多受到了俄烏沖突的影響，而過去一個月油價先下降后上升，則主要先后受到了歐美銀行風險和歐佩克+減產決定的影響。
Q2、歐佩克+此前在減產問題上經常分歧嚴重陷入爭議。但這次歐佩克國家步調一致，很快就達成了減產協議。您如何看待這種變化？減產背后的邏輯是什么？
陳占明：從有分歧到團結一致行動的這種變化，我認為并不是歐佩克+運行機制的變化，而是他們面臨的外部環境差異導致的一個決策變化。歐佩克+的本質是通過抱團來影響市場供給，從而讓石油出口國在國際市場上獲得更多的收益。但是由于歐佩克+不同的成員在生產成本、市場份額以及國家財政對石油出口的依賴程度等都存在很大的差異。當統一的增減產的決議沒有辦法讓所有成員國都獲得收益的時候，相關的決議通常就容易出現分歧。當然在現實中我們也看到過一些成員國做出讓步來謀求整個組織的一致行動。例如，沙特就經常會承擔一些額外的減產任務來達成協議。
這一次減產我們從它背后的邏輯來看，我們認為它是一種預防性的措施，主要是因為西方國家出現了銀行業危機，未來的一段時間全球經濟不景氣的可能性上升了，帶動的未來石油需求產生下降預期。為了對這一需求下降進行對沖，歐佩克+就進行了這一次的聯合減產的決議。
Q3、國際油價近年的大幅變動對全球經濟的影響程度如何？歐佩克+減產會對全球經濟的復蘇形成制約因素嗎？
陳占明：我認為石油對全球經濟的影響力是在逐漸減弱的。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石油危機造成世界經濟陷入滯脹，在最近的十幾年雖然油價波動頻繁但并沒有出現持續性的重大影響。我認為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全球的經濟增長速度是明顯高于石油消費需求的增長速度，當石油價格在過去十幾年里面雖然是劇烈波動，但是平均價格的增長并沒有明顯的超過通脹。由于經濟在增長，石油的成本并沒有出現顯著增長的情況下，石油成本在經濟中的占比就會逐漸減小，它的影響力自然也會下降。另外一個原因則是隨著應對氣候變化以及技術進步，更多替代能源快速的發展，這進一步減弱了石油對于全球經濟的影響力。
Q4、從近年油價的走勢看，歐佩克增產或減產對油價的影響程度如何？隨著其它地緣政治事件的沖擊，以及能源供給市場的變化，歐佩克產量調整對油價的影響會減弱嗎？
陳占明：歐佩克對國際油價的影響力一直都是一個“玄學問題”，沒有任何證據或者指標能夠明確的說明歐佩克的減產政策能夠多大程度，以及在多長時間里面影響油價，反過來也沒有人能夠否認歐佩克對國際油價是有一定的影響力的。我個人認為歐佩克的影響力應該是在逐漸減弱的。例如，從歐佩克組織到近年再拉上俄羅斯等國家組成歐佩克+組織，這個舉動本身就意味著歐佩克意識到自身對油價的影響力不足，需要聯合其它產油國一起加強影響力。
另外，隨著電動汽車的發展和滲透，石油在交通領域的可替代性是越來越顯著的。油價波動也會影響新能源的開發。因此，歐佩克的市場影響力在未來會受到越來越多的制約。
高油價將增加美國通脹治理難度，對我國影響相對有限
Q5、一邊是歐佩克減產，以及俄羅斯油氣出口被制裁，另一邊美國成為對歐盟國家油氣出口的最大國家。市場份額和價格話語權的變化有什么影響？
陳占明：美國頁巖革命帶動了它的油氣產量快速上升，這在幫助美國實現能源獨立的同時，也讓美國從主要的能源進口國轉變為重要的能源出口國。受到俄烏沖突的影響，歐盟從俄羅斯進口的油氣大量減少了，而美國也利用了這個機會大量向歐洲輸出石油天然氣。這樣的貿易格局從地緣政治角度上來看，有非常重大的深遠的影響。例如，讓俄羅斯和歐盟能源脫鉤，并且加強了美國和歐洲的能源關聯。但是我認為整體而言，美國作為一個新的供應者的出現，是利好于包括我國在內的大多數的能源需求方的。因為原來美國從中東或者從其它的地方進口原油，現在美國進口的需求下降了，中東、俄羅斯等原油出口國尋找其它的原油市場，我國作為原油的需求方就會有更多的談判籌碼。
Q6、美歐國家對俄羅斯施加了每桶60美元的石油價格上限。這次減產國中，俄羅斯也宣布將石油日均減產50萬桶的措施延長至2023年年底。對俄羅斯來說，減產算是反制措施嗎？
陳占明：減產是否是一個反制的措施，對于這一點我更多的還是從經濟的層面來理解。俄羅斯減產更多的是希望通過供給量的約束來達到支撐油價的目的。這樣的結果使得無論是中東還是俄羅斯都能夠在一定的出口量的情況下獲得更多的收益，這是更為核心的目的。但是對于俄羅斯來說，因為它的財政收入里面對能源出口的依賴是非常大的，減產也可能會使其失去一部分市場份額，如果帶動的能源價格上升不能彌補它市場份額所帶來的損失的話，肯定會讓它自身的財政可持續性受到影響。
Q7、現在歐佩克減產，會不會增加美國當前治理通脹的難度？現在作為油氣出口國，應對歐佩克減產，預計美國會增產嗎？
陳占明：原油市場是一個相對國際化的市場，美國國內的油價也是和國際市場掛鉤的，美國的石油生產者不可能為了降低本國的通脹來故意壓低在國內售賣的石油價格。從這個角度看的話，其實歐佩克+的這一次減產，如果真的形成了對油價的支撐，那毫無疑問會增加美國降低國內通脹的難度。特別是在美國已經經歷了地方銀行破產危機以后，美聯儲仍然維持加息的政策，這個政策已經面臨了多方的質疑，未來控制通脹的手段措施可能將會越來越艱難。
Q8、歐洲近年來經常出現能源短缺的局面，多次上演油荒、氣荒、缺電等問題。這次歐佩克全球能源市場的波動能給我國能源供給帶來哪些思考，如何避免出現像歐洲的情況？
陳占明：我國去年的原油產量大概是2億噸，進口量是5億噸，所以我國原油對外的依存度大概是70%多。歐佩克+的減產，在短期內有可能會刺激我國的國內油價上漲，但總體而言這個影響是相對比較小的。主要原因是我國的終端的零售汽柴油的價格里面，原油成本的占比一直都不是特別的高，例如說即使在最新的油價大概80美元每桶的價格水平來核算的話，可能原油成本大概在我國的零售汽油價格的40%多一點。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們會受到這一次的聯合減產的影響，但是這個影響是相對有限的。
由于我國在國際原油市場上的供應能力非常有限，而需求在短期內又缺乏價格彈性，所以我們通過干預市場的方式來影響油價的手段是相對不足的。從能源安全的角度講，我們應該從其他的一些方式來保障我們自己的石油安全。例如，應對國際石油沖擊，需要多元化我們進口來源來避免風險，還需要加速替代能源的開發，以及通過石油儲備來應對國際石油供給偏緊的問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