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瀟

(資料圖)

4月15日上午11點17分，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來到和歌山縣的雜賀崎漁港。他的此行主要是為了眾議院換屆選舉拉票造勢。面帶微笑的岸田與在場民眾揮手示意，還品嘗了當地特產“足赤蝦”，試吃生魚片。

在場的多數是當地漁民協會成員及其家屬。參加活動者回憶，現場200多人“都是熟面孔”。忽然，一個“手電筒大小的棒狀物”落到岸田身后，離他僅一兩米遠。

岸田的貼身保鏢（左一）反應迅速，受到“精英網民”好評。（NHK視頻截圖）

與2022年前首相安倍晉三遇刺時不同，這次岸田的保鏢反應迅速，第一時間用防彈公文包掃開可疑物。

民眾四散逃開。混亂中，婦女抱著嬰兒逃離，有老年人被人群推搡著跑。警員將嫌疑人按倒在地，黑衣保鏢們則將岸田推往另一個方向。

嫌疑人木村隆二以“暴力妨礙公共事務”罪名被警方逮捕。但日本網民對他的行為反應兩極。一些網民為保鏢的表現叫好，也有網民冷嘲熱諷，不乏有為木村感到惋惜者。

“長大后，我要成為糕點師”

日本警方搜查了木村家，表示在他的家中已搜出粉末狀物體和鐵管，將進一步調查。警察稱，稱木村作案時攜帶著一把刀刃長達13厘米的水果刀以及打火機。木村至今對調查保持沉默。

事件發生后，木村隆二的中學同學在網上留言，感到難以置信，“中學時代不像是過激派”。

小學畢業相冊上的木村隆二，那時還是個開朗的孩子。

日本流行雜志《周刊現代》采訪了木村父親的朋友。此人一邊深深地嘆氣，一邊向記者講述：“隆二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下，成長環境很復雜”，“因為父親沒出息、脾氣惡劣，嚴重影響了這孩子，想到這里我心里也痛啊”。

小學時的木村還是個開朗的孩子，在畢業作文中，木村寫道：“長大后，我要成為糕點師。”

2008年，木村一家從公租房搬到了現在居住的位于兵庫縣川西市的一片中產社區。木村的父親在運輸行業工作。那時，他在朋友眼中是一個“雖然脾氣大，但是工作勤勤懇懇的人”。

木村的母親規矩本分，在百貨公司化妝品專柜上班，每天認認真真化妝后才出門上班，把自己打理得清爽穩重，見到鄰居也常常點頭微笑。

鄰居們回憶：“木村這孩子遺傳了他母親的性格”。

刺殺案發后，日本媒體“圍攻”了木村一家。

可是，一上初中，同學們眼中的木村變了個人，“多少變得有點陰郁了”。

當時，原本勤勤懇懇的父親迷上了股票，整日聽股票新聞，“聽得如癡如醉”。賺了錢的父親想要賺更多錢，沒想到被套牢了，從此木村家的生活環境開始凋落。

根據木村家的鄰居回憶，“隆二的父親性格變得很難相處，近鄰常常能聽到他父親的怒吼”“他父親身材不高，脾氣很差”“家中院子里雜草叢生，垃圾亂放”。

初中相冊上的木村隆二。

大學畢業后，父親與家里的關系越來越差。2016年左右，鄰居發現木村家院子里少了2輛私家車，木村父親也自此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是離家出走了吧”。

父親消失了，籠罩在木村心頭上的陰影卻被無限放大。

畢業后的木村發現自己無法走上社會，不僅糕點師的夢想破碎了，連與社會的正常交流都無法實現。一名同學回憶，木村在學校時很溫和，但有一次他說過，“無法原諒安倍政府的做法”。

也許，在木村眼中，是安倍治下的寬松金融，將木村的父親推入了股市陷阱，最終破產。

秉承著安倍政治遺產的岸田，是否因此成為了木村的目標，目前不得而知，但日本社會的巨大裂縫卻因此昭示人間。

“都是精英國民的錯！”

刺殺事件發生后，日本改革黨元豊島區議員在推特上寫道：“都是媒體的錯！此次木村炸彈襲擊首相事件，都是因為媒體贊揚了山下刺殺安倍晉三事件！”有人跟評稱：“以后遇到類似場景，建議當場射殺嫌疑人”。

一名在網上擁有50萬粉絲的“金融大V”寫道：“你們看，岸田首相身邊這名保鏢的身手，真是優秀！”此人平時在家在線炒股、經營投資，空暇時間里喜歡打高爾夫球，與大部分日本民眾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長久以來，日本網民自稱“J屁民”，以自嘲方式對精英階層進行諷刺。這一次，在這位“金融大V”的留言下方，有日本網友寫道：“僅僅2米不到，真是可惜呢。”“木村是義士”“木村是英雄”。

一名網民寫道：“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報道！在日本，受疫情影響，生活無法繼續下去的人大有人在，而政府卻拿疫情當擋箭牌。”

還有網民根據日本政客的慣常套路，懷疑襲擊是岸田在選舉前導演的一場政治秀。他們說：“木村的眼神始終過于鎮定了，好像在等待被捕一樣”“這眼神就像是跑龍套的演員收工時的表情”“好咧，咔！劇組收工！”

有人說，這種混亂暗示著日本社會更深層次的分裂，更有人對日本一年間連續兩次發生重大刺殺事件感到擔憂。

2022年，安倍晉三在奈良市街頭發表演講時遭槍殺。刺殺者是41歲的山上徹也。山上讀大學因交不起學費而輟學，參加過日本海上自衛隊，退役后打零工，2022年5月以身體不適為由辭職，之后一直沒有工作。

山上的母親是韓國邪教“統一教”成員，為此捐出土地家產。山上因此對與“統一教”過從甚密的安倍懷恨在心，最終刺殺安倍。

山上被捕后，一些日本民眾因自身境遇不佳而對他抱有同情。到今年4月，超過1.3萬人在網上請愿活動中簽名，要求為他減刑。還有不少人捐款給他。

如今，木村行刺岸田，又在日本國內引發議論。有網友留言：“日本成為今天這樣，都是精英國民的錯！”

“別把什么都怪到疫情頭上”

不少日本媒體在對木村案件的報道中，將原因歸結到疫情上。一些日本政客也將近期各種社會問題稱為“疫情后遺癥”。

有日本網友對此很不滿：“把什么事都怪到疫情頭上，真是方便呢！”

上世紀90年代到2010年，日本經歷了“失去的20年”，在世界的影響力大不如前，各行業也都暮氣沉沉。

時任首相安倍晉三推出了一系列經濟改革措施，統稱“安倍經濟學”，最重要的是從2012年至2015年的“安倍四支箭”，包括寬松的金融政策、靈活的財政政策、促進民間投資和提高消費稅。

2015年起，安倍又推“三支箭”：強力經濟、養育支援和社會保障，這主要為了解決“少子化”引發的勞動力短缺問題。

“安倍經濟學”雖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日本經濟持續疲軟，社會貧富差距進一步拉大,“一億總中流”（日本號稱有1億中產階級）已變成明日黃花，新名詞“隱性貧窮”變得流行。

經過“安倍經濟學”改造的日本社會，彌漫著的不滿情緒反而更嚴重。

疫情期間，日本放送協會（NHK）調查發現，每7個未成年人中就有1人處于貧困狀態，必須打工才上得起學、補貼家用。這些生活在大都市的年輕人表面上過著光鮮生活，每日開支卻必須精打細算，甚至每天做飯時，用的大米都嚴格控制在“一盒”（儲米箱的小抽屜）以內。

日本未成年人貧困問題，近年來愈發嚴重。

2021年，NHK推出紀錄片同名書籍《高中生窮忙族》，探討貧困的隱蔽性和代際傳遞。“高中生窮忙族”在外打工、在家忙于家務，哪怕成績優異，也可能因助學金的債務壓力而陷入更深的貧困。“明明是孩子，卻被逼成了大人的樣子”。

NHK近年推出的紀錄片，僅看片名就觸目驚心：《無緣社會》《女性貧困》《老后破產》，一部部紀錄片展現出日本社會難以解決的窘境。而這些窘境落在每個日本人身上，就成了無法承受之重。

當年，岸田文雄參加首相競選辯論時，一個日本小學生曾問，日本政府為了解決糧食危機，鼓勵大家吃蟲子，“我長大后是否可以不吃蟲子？”

現場掉落的管狀炸彈。

社會問題無法解決，社會情緒就會借機爆發。日本社會隱藏著的憤怒，在網絡上就在可怕地發酵。唆使年輕人制作報復工具的信息，在日本互聯網上泛濫。

木村襲擊岸田所使用的管狀炸彈，就是他在網上自學制作的。

一個名為“僵尸災害對策”（僵尸災難爆發后，如何自保）的網站，詳細記載了包括管狀炸彈在內的各種武器的使用和配備說明。

2022年，山下刺殺安倍所用的槍支，也是他在網上自學制作，并使用3D打印機打印出來的。

日本“3D數據活用會”理事長稱：對具備工業類高校級別的知識和技術的普通人來說，制作出槍支并不難。

此外，日本社會特有的“排毒性質”，也加劇了社會“邊緣人”的疏離感。木村刺殺案一出，日本網絡上迅速流傳木村隆二是“韓三代”的謠言。有網民根據他姓名的日語發音，猜測其韓語發音，并說“木村是在日韓國人的后代”。言下之意，“正宗”日本人干不出這種事。

原本普通的木村一家，在所謂的“知情者”描述下，越來越像是“奇怪的、無法融入社會的一家人”。

鍋一甩，問題似乎就被掩蓋了。

然而，還是有日本網友堅持質問：“日本社會是否已經進入了恐怖主義時代？”還有人直言：“日本社會的治安和秩序，一路崩塌。”

總監制： 呂 鴻

監 制：張建魁

主 編：許陳靜

編 審：凌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