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二旭媽媽”的丈夫也發燒至38.3攝氏度，抗原測試顯示陽性，“沒有驚嘆，沒有波瀾。”她自稱，正好陪發燒的丈夫在家休息，“我們自己也觀察到了，大部分陽性患者就是在家里吃藥，過幾天就好了。”但她也承認，有些時候，她感到緊張與搖擺，“雖不怕得，也不想得。”??

【資料圖】

2022年12月10日，河北省保定市的街頭恢復往日繁華。圖/IC photo

文丨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編輯丨胡杰

校對丨吳興發

?本文4758字閱讀9分鐘

近來，河北省保定市突然躍上輿論的風口浪尖：越來越多屬地保定的網友曬出抗原陽性的照片；在坊間傳聞中，這座距離北京150公里、常住人口近千萬的地級市出現了陽性數量激增的現象。

截至12月10日，“保定疫情”話題在微博閱讀次數達3億。

官方的統計則較平靜。據保定市新冠疫情防控數據，12月9日，保定市無新增本土無癥狀及確診病例。12月至今，保定市日增病例最多不超過10例。

新京報記者采訪了多位保定民眾。對他們而言，“發燒”確已成為親朋好友間的常態，有的“正在經歷”，有的“已經好起來了”。醫療系統同樣受“發熱潮”沖擊，不少科室人手緊缺、在崗人員壓力增大，但“醫療擠兌”尚未出現。

在受訪民眾中，有人走出家門，恢復堂食、逛街的常態生活；有人還在遲疑，希望“能晚得，就晚得”；還有染疾又康復的醫護人員，重返醫療一線。

發熱潮

在受訪者們的共同認知中，保定市的“發熱潮”是從11月下旬開始的。

11月24日，家住保定市競秀區51歲的劉蕓接到通知，所在社區將于當月24日至28日展開“居民健康管理”，建議居民減少流動，并在管理期內完成三次核酸檢測——而后，劉蕓發現，原本次日即更新的核酸結果，延長為兩日后才顯示，且社區不再公布混管陽性的數量。也是在那幾天，劉蕓的哥哥一家人陸續開始發燒，抗原顯示陽性。

11月28日，同樣住競秀區、處在“居民健康管理”的28歲的徐剛“燒了起來”，自測抗原陽性。隨后兩天，他的父母、妻兒也都“中招”。

家住蓮池區的公眾號博主“二旭媽媽”，在11月22日就聽聞有朋友的家庭成員開始發燒、自測抗原陽性。11月25日，她11歲的女兒突然頭昏，發燒至39攝氏度，抗原顯示弱陽性。

11月29日，保定市多區結束“居民健康管理”，停止社區集體核酸，居民恢復自由流動。12月2日起，保定各區縣陸續發文，宣布解除全部風險區域，進入常態化管理，商戶恢復營業，商場、公共交通等場所不再查驗健康碼，餐廳開啟堂食。

2022年12月5日，河北省保定市，盛興路翠園街交口，五號區菜市場正常營業，居民生活井然有序。圖/IC photo

根據保定市新冠疫情大數據，“居民健康管理”期間，保定市每日新增無癥狀及確診病例浮動在8至33例；“居民健康管理”結束后的11月29日至今，每日新增無癥狀及確診病例保持在個位數浮動。

然而，受訪者們周圍“發燒了”的聲音越來越多。

“二旭媽媽”于12月5日發文稱，在她的朋友圈子里，“有的正在經歷（陽性），第一撥陽過的家庭已經好起來了。”她于12月2日打電話咨詢社區，“社區工作人員親口說：我們小區（幾十棟樓）幾乎每棟樓都有陽性，讓我們做好防護。”

12月7日，保定蓮池區居民張碩告訴記者，自己所住單元樓有7層、每層兩戶，僅他所知的，他的同層、樓上、樓下的鄰居們都發著燒。他自己也在12月初時發燒、抗原檢測呈陽性。“11月底以前，小區群里很少有人說自己發燒或者陽性，都覺得這是很私密的事兒。最近兩天，一個個都出來說，我陽了，我也陽了。”

“整體病情，比從前輕很多”

12月10日，保定市蓮池區某社區居委會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社區已停止核酸采集，感染人數不便透露，但社區內感染風險很大。競秀區某社區居委會工作人員則稱，已不掌握居民陽性數據，“核酸不做了，感冒發燒的都自行居家。”

12月8日，記者撥打保定市內多家醫院咨詢。保定德潤醫院接線員稱，“來辦住院的，查一個是一個陽。”保定市第一中醫院接線員稱，包括院內醫護在內，“異常的不少。”

12月9日，保定市某二級醫院醫護工作者齊曉輝告訴記者，近日來院的患者，“不論看什么科室的，只要一測，十個有九個是陽性的。”

在齊曉輝的觀察中，中青年及兒童新冠陽性患者的癥狀較輕，以發燒、咳嗽為主；70歲以上的老年患者，或是有氣管炎、腦血栓等基礎病的患者群體，有出現肺炎的情況。但他并未見到危重癥病例，“發展成肺炎的少數患者，在接受抗病毒治療后，狀況都很穩定，都在康復中。”

保定市某三甲醫院ICU醫護人員宋雨也表示，在最近的“發熱潮”中，暫未觀察到重度肺炎或多臟器衰竭的新冠重癥患者，“整體病情，比從前輕很多。”

劉蕓的哥哥一家，用一周左右時間恢復陰性。“二旭媽媽”的女兒僅用一天時間就退了燒。徐剛與家人則于12月4日前全部康復。他說，一家五口陽性期間，三歲的兒子是癥狀最輕的，兩天就退了燒，且“精神頭一直很好。”他自己則是癥狀最重的，身體酸痛，體溫最高時達38.6攝氏度。但他沒吃藥，只多喝水，五天后也退燒了。在他臥床期間，癥狀較輕的父母及妻子輪流做飯，操持家事。

據頂端新聞，保定市委宣傳部工作人員在12月5日表示，網傳“全民大面積感染”并不真實，保定市人口過千萬，是少數人發布的消息影響了網友判斷。

12月7日，“新十條”優化措施公布。次日，河北省發布調整優化全省近期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明確規定具備居家隔離條件的無癥狀感染者及輕型病例一般采取居家隔離措施，也可自愿選擇集中隔離收治。通知同時提到，在保障群眾就醫用藥上，要加強防疫藥品的生產和儲備，保證藥店的正常運營，不得隨意關停藥店，滿足群眾購藥需求。

2022年11月25日，河北省保定市，市民展示家庭自備藥箱。圖/IC photo

緊張的人手，分離的病區

截至12月10日，“保定疫情”話題在微博閱讀次數達3億，引發了4.6萬次討論，其中不乏關于“醫療擠兌”的擔憂。

在保定市某三甲醫院ICU醫護人員宋雨眼中，“醫療擠兌”是無稽之談，“感染陽性后，身體尚可的應居家自愈”似乎已是醫患們的共識。相反，或許是因為居民們對于交叉感染的畏懼，“醫院里看著甚至比以前要冷清些。”院內手術排期也多數順利，甚至為陽性病人安排了專門的手術室，“除非是擇期手術，不急著做，可能會適當調整時間，急診的手術都是正常在做。”

宋雨坦承，院內確實面臨著醫護緊缺的問題，“不少科室陽了至少一半的醫護，有幾個科室只剩三四個醫護。”她介紹，一旦醫護人員確診陽性，則必須離崗回家休息，讓健康的同事頂上，連軸轉地工作。她所在ICU科室與外界接觸較少，科室內的醫護陽性比例就較低，“只陽了三分之一。”與常態相比，她的工作壓力尚未增加，每周仍能有兩天左右的休息時間。她自己也未出現陽性的癥狀。

齊曉輝則稱，11月底，“發熱潮”剛起時，他所在二級醫院將近一半醫護感染陽性，一度人手壓力極大。他本人亦在11月底“中招”，發了兩天燒，有些輕微咳嗽，現已完全好了；與他同期感染的第一批醫護，也多在休息七至十天左右后，“轉陰”、康復，重回工作崗位。眼下，醫院的復工率有90%左右。

不過，院內門診量有所增長，“常態時，一天輸液量有三四十人，現在一天快達到200人。”齊曉輝表示，這并不超出他的預想，“往年鬧甲流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情況。”但整體醫療秩序是穩定的。

齊曉輝呼吁，有除新冠感染以外的其他就診需求的患者，不論陰性、陽性，盡可以正常來醫院，不必擔心拒診，也不必為感染恐慌。

上述兩家醫院均從11月底開始啟用“分別劃分陰性、陽性病區”的模式，將科室、樓層重新分配，分開治療陰性與陽性的病患。據接近保定醫療系統的人士說，這種分病區模式已在保定多家醫院實行。

在宋雨所在的醫院，患者辦理住院需核酸檢測，而后歸入相應的陰性或陽性病區；陽性病區的醫護施行閉環管理，陰性病區的醫護則正常上下班。而在齊曉輝所在的醫院，陰性、陽性病區的醫護都正常上下班。

11月24日，保定市第一中心醫院發文稱，應上級部門通知要求，即日起暫停西院區的門、急診和發熱門診工作，啟動接收有嚴重基礎疾病的成年人新冠病毒感染者。

12月6日，保定市人民政府發文“全市各大醫院努力保障百姓就醫需求”，要求市第一中心醫院、河北大學附屬醫院、市婦幼保健院等醫院正常應診。

據《保定日報》消息，12月9日，保定市召開疫情防控工作視頻調度會，表示將“進一步推動分級分類收治診療、重點人群健康調查、養老機構閉環管理服務、老年人疫苗接種、常規藥品供應儲備等重點工作末端落實。”據悉，保定全市社區和鄉鎮醫療機構家庭巡診小分隊已全面開展居家隔離人員上門送醫送藥服務；定點醫院重癥病房、非定點醫院隔離病區、各級醫院發熱門診、集中隔離收治場所等醫療救治能力快速提升。

這兩天，宋雨也聽說，為應對后期可能出現的老年人、基礎病群體的新冠重癥病例，她所在的醫院有進一步擴建ICU的計劃。

2022年12月10日，河北省保定市，朝陽北大街，居民走過核酸亭。圖/IC photo

“雖不怕得，也不想得”

防疫政策變化后，保定居民的內心各有滋味。

11月29日，“解封”的第一天早上，張碩就出門上班了。他說自己了解“奧密克戎”的毒性不強，對其并不畏懼。除去他12月初確診、發燒的三天以外，他每天都正常通勤、在外堂食。他所在的單位，亦不要求員工出示核酸上崗。

但他認為自己并不具有代表性。他回憶，11月29日早晨，他通勤的馬路空曠、暢通，“有幾個路口，以前要堵好幾輪紅綠燈。”原本二十分鐘的車程，他只用十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12月8日晚，他去一家喜歡的驢肉火燒館吃飯，發現客流量“少了至少一半”。

11月29日早上十點多，劉蕓站在自家樓道的窗戶邊，正好能看見小區門口，“看了兩三分鐘，都沒一個人走出去。”她也覺得惴惴的，就又把自己關回家里去——她去年剛從社區醫院退休，對“奧密克戎”是“能不得就不得”的心態，“畢竟得上都得受罪。”

11月30日中午，劉蕓的女兒悶得慌，硬拉著她出去走了走。劉蕓便全副武裝了一番：戴橡膠手套、帽子、圍巾、N95口罩，且隨身攜帶酒精噴壺。母女倆騎電動車去幾公里外的小公園轉了轉，劉蕓掐算著時間，“在外面待了兩個小時。”也掐算著在路上遇見的人數，“最多不超過五十個人。”回程她去了趟藥房，倒遇見不少人，排隊20分鐘，買了幾盒感冒沖劑；她發現，坊間最熱門的那款抗疫藥物已售罄了。

11月30日，劉蕓與女兒外出，全副武裝。 受訪者供圖

而后，劉蕓居家至12月6日，才出門買菜、為父母送菜。這一路，她發現人、車都比11月30日要明顯多些。城市的秩序在慢慢恢復。

12月3日，劉蕓八旬的父母開始發燒，抗原顯示陽性。12月8日，劉蕓和女兒也相繼開始嗓子疼。次日凌晨，女兒發燒至38.4攝氏度。

雖有些錯愕，劉蕓表示，她及家人都已接種新冠疫苗，安心養病即可。

同是12月8日，“二旭媽媽”的丈夫也發燒至38.3攝氏度，抗原測試顯示陽性，“沒有驚嘆，沒有波瀾。”她自稱，正好陪發燒的丈夫在家休息，“我們自己也觀察到了，大部分陽性患者就是在家里吃藥，過幾天就好了。”

但她也承認，有些時候，她感到緊張與搖擺，“雖不怕得，也不想得。”

11月11日，國家最新防疫政策“二十條”出臺，她就敏銳地買了消炎藥和退燒藥備用。自保定市“發熱潮”后的相當一段時間，她減少并停止了家里兩個孩子的戶外時間。

而到12月3日，她又忍不住帶孩子出門，認為謹慎防疫的同時，也不能減少孩子的戶外時間。

于是，她與倆孩子戴著N95口罩，用消毒液噴、用車鑰匙按電梯按鍵，騎小電動車來到離家三公里外的一個公園。三人在里面呆了近兩個小時，孩子們跳繩、望遠，玩得很高興。

“二旭媽媽”記得，一路上、公園里，行人都寥寥。在公園角落里，她見到了一個令她印象深刻的大哥，獨自伴著音樂打鼓。

一曲終了，圍觀的雖只有幾個人，但都拍著手喊“再來一曲，再來一曲”。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除張碩外，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