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點點攢的（錢），基本上都扔里面了。”看到大連山海慧發展（集團）有限公司所屬旅行社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被警方立案偵查，今年61歲的大連居民李嵐內心五味雜陳。從2019年開始，山海慧系列公司的業務人員以“投資”的名義為李嵐推薦旅游等相關產品，在此后的幾年里，李嵐在山海慧旗下的旅行社累計購買旅游產品合計超60萬元，現在這些錢都打了“水漂”，“不敢和孩子說。”
(相關資料圖)
8月20日，遼寧瓦房店警方通報大連山海集團所屬公司被查
8月20日，遼寧省瓦房店市公安局發布的一則警情通報再次將山海慧系列公司拉回公眾視野。通報中稱：大連山海慧發展（集團）有限公司所屬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以免費、低價旅游等方式為利誘，變相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擾亂金融秩序，涉及多地，數額巨大。目前，大連山海慧發展（集團）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周某峰等犯罪嫌疑人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已被公安機關依法采取刑事強制措施，案件正在偵辦中。
公開信息顯示，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在全國擁有上百家分支機構。20日下午，當地一知情者告訴新黃河記者，就在警方通報前的8月18日，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沈陽分公司還組織超過400位老人在沈陽一酒店內集體就餐，并向老人瘋狂推銷“旅游產品”。
“快樂養老”的另一面
在很多大連人的印象里，大連山海慧發展（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山海集團）在當地很有名氣，“路上經常能看到山海的大客車，拉著老人到處走，組織活動、旅游，都好多年了。”
公開信息顯示，山海集團成立于2005年，其實際控制企業包括大連山海商貿有限公司、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遼寧山海慧大藥房連鎖有限公司、大連山海慧夕陽紅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大連山海慧醫藥連鎖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據天眼查顯示，山海集團實控的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在全國擁有190家分支機構，其中“續存”和“在業”數量為111家。
山海集團官網截圖
在山海集團的官網中，關于對企業的業務及使命均與老人有關：山海與您一同走過十幾個春秋，集團在壯大但山海的初心始終未變：讓天下老人快樂養老！我們要做世界第一的養老企業，努力不辜負每個關心和愛護山海的人，相約山海，天天精彩。然而，隨著曾經許下“免費旅游”的承諾逐漸無法兌現以及警方的介入，“讓天下老人快樂養老”的另一面浮出水面。
2019年，家住大連市金普新區的李嵐經人介紹，了解到山海集團旗下推出多款旅游產品。在講師和業務員的推薦下，李嵐了解到在山海集團購買旅游產品，不僅可以免費出去玩，存進去的本金還能有利息和禮品，這讓退休在家的李嵐動了心，開始和一些老人購買山海集團所謂的產品，“旅游都是送的，（利息）比銀行高。”
據李嵐回憶，這些旅游產品分為國內和國際旅游線路，價格少則一兩萬元，多則十幾萬、幾十萬元，而山海集團會根據老人購買產品價值的不同，贈送休閑體驗券、醫藥超市券、大小家電等附加禮品。
山海集團部分旅游產品價格表，受訪者提供
“最開始我們投得少，一萬塊錢，兩萬塊錢的。”隨著業務員的不斷推薦，李嵐開始購買價值三五萬元的旅游產品。2020年，由于旅游市場遭遇“嚴冬”，外出旅游的次數越來越少，彼時的李嵐萌生出將本金要回的想法，但在業務員一次又一次的懇求下，李嵐非但沒能要回本金，反倒持續復投，“（業務員）上我家，和我說業績不好，大姨你幫幫忙，就當我是你家孩子，（以后把你）當媽養，我就可憐那幫孩子，繼續投了。”
李嵐告訴記者，在此后的幾年里，她瞞著子女累計購買山海集團旗下的旅游產品總價超60萬元，平時為了家里省吃儉用的她，至今也想不明白為何深陷其中。“自己做點小買賣賣點水果，都一點點攢的錢，基本上都扔里面了，沒啥錢了。”李嵐表示，與她一批接觸購買山海集團產品的還有五六十位老人，大多數情況都與她類似，“這邊還有一個人，說做心臟搭橋，7萬多塊錢就要不來，最后還是借錢做的手術。”
多次向山海集團索要本金無果后，李嵐逐漸意識到被騙，2023年1月，李嵐選擇報警。關于警方如何處理涉案人員，李嵐稱這并不是她關心的重點，“我沒有別的要求，我也不想說給哪個公司整倒了，把我投的本金給我就行了。”
回憶起這些年在山海集團的遭遇，李嵐直言“后悔”，但礙于情面，她不敢和親戚、子女說出實情，只能自己奔波維權，而她的身體也因為此事每況愈下，“我都已經病得不像樣了，一直在打吊瓶呢。”
公司被查前的“瘋狂”
新黃河記者注意到，在警方通報中提到該案“涉及多地，數額巨大”。公開信息顯示，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在全國擁有上百家分支機構。
8月18日，山海集團沈陽分公司組織超400人就餐，并向其推薦產品，受訪者提供
20日下午，新黃河記者在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沈陽分公司的一處辦公場所看到，該辦公場所大門緊閉，但在其隔壁，一家名為山海閣的飯店中仍有二十余位自稱是“山海集團會員”的老人在此聚餐、唱歌。記者發現，在老人聚餐的同時，陪餐人員就有山海集團的業務人員，在活動結束后，上述業務員還負責給老人安排車輛返程。
一位參與聚餐的老人告訴記者，她在山海集團購買三峽、北京兩款旅游線路產品，“三峽12800元，北京的8000多元。”這位老人表示，她的本金按天返還，目前已經返了一半。
另一位老人告訴記者，其所購買的是短途線路產品，價位從一千到兩千多元不等，當被問及家屬是否知道他們購買旅游產品時，老人表示兒女都已知曉，“他（兒女）不擔心，他說你就跟著山海玩去吧。因為我老年癡呆，人家說我三年（后就）找不著家了，我就趁著這些年，讓它（山海集團）帶我玩。”
當地一位知情人周平告訴記者，就在8月18日，也就是遼寧瓦房店警方通報的前兩天，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沈陽分公司還在瘋狂組織活動，組織了超過400位老人集體在某酒店聚餐，并公開推薦其集團的旅游產品，“介紹什么養老的偉大宏圖，說你看孩子遠在他方，不可能陪你，我們山海集團既能帶你免費旅游，也能帶你免費泡腳，他們那幫業務員，爹、媽地叫。”
據周平回憶，8月18日當天的推薦活動持續約3個小時，會上業務員推廣的旅游產品不但可以免費，還附帶高倍返利。“說什么你投23800元，我送你免費旅游，每一個月再給你返多少利息，然后是每個季度、每半年再給你增加多少利息，一算年化利率百分之好幾百，刨掉本金給你利息就能給你個五萬、八萬塊錢。”
8月18日沈陽聚餐現場，受訪者提供
不過，關于高倍返利這一細節，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沈陽分公司一位工作人員予以否認，該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該公司最貴的旅游產品只有一萬多元，且不存在高額返利這一說法。
記者注意到，當記者詢問老人是否知曉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被查后，多位老人均表示對山海集團仍有信心，“知道大連的事，跟沈陽沒關系。（附近的）超市是山海的，山海閣（飯店）也是山海的，山海沒亂。”
遼寧瓦房店警方通報后，仍有不少網友支持山海集團
而記者在社交媒體上也注意到，在山海集團被查的官方通報發布之后，仍有多位網友在評論下方支持山海集團，“山海集團靠譜！可惜同行嫉妒”“造謠，是要負責任的”，甚至還有網友稱山海集團被查一事是“假新聞”。
大連福慧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沈陽分公司所售產品、經營業務是否涉嫌違法集資？21日，記者將上述情況反映至屬地沈陽市公安局北站地區分局經偵大隊，工作人員表示將予以核實。
多地早有預警
記者梳理發現，在本次案發前，山海集團及旗下所屬公司已被多個地方政府風險警示為“非法集資”，提醒投資者要防范風險，且因業務涉“非吸”被警方介入調查。
青島警方公告照片，受訪者提供
2021年8月26日，濟南市歷下區人民政府官網顯示，泉城路街道召開打擊和處置非法集資會議，經濟發展服務中心工作人員按照前期摸排情況，詳細介紹了轄區內疑似非法集資情況的重點領域及行為，并傳達了區打擊和處置非法集資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下發的《關于提示山海集團涉嫌非法集資風險的函》；2022年10月，青島市公安局市北分局發布公告稱：因青島山海慧系列公司涉及刑事案件，請在青島市市北區山東路171號此公司辦公場所內進行投資理財以及其他辦公場所投資的人員立即到青島市公安局市北分局鞍山路派出所登記報案。
2021年，吉林省文旅部門曾對山海集團涉嫌非法集資行為進行查處
另據《家庭周報》2023年1月發布的文章中稱，2021年7月7日，吉林省人民政府官網發布《2021年上半年文化市場綜合行政執法工作總結》中第四項顯示：“重點查辦大案要案”中提到“大連山海集團涉嫌非法組織旅游并進行非法集資案，目前此案在進一步搜集證據和查處當中，這起案件涉案金額較大，潛在社會危害和風險較大，我廳領導高度重視，執法人員正在積極查處進程中。”
記者注意到，遼寧瓦房店警方關于本案通報中還提到，請各地大連山海慧發展（集團）有限公司集資參與人到屬地公安機關進行報案登記，積極配合開展調查取證工作，如實反映案件情況，不信謠不傳謠，依法合理表達訴求。切勿輕信網上關于“大連山海集團有限公司退款清算”等不實信息，避免財產損失。對于編造散布謠言、惡意煽動非法聚集鬧事、干擾阻礙案件偵辦等違法行為，公安機關將依法處理。案件偵辦情況公安機關將及時予以公布。
而在當日，大連市政府新聞辦官方賬號在轉發上述通報后，在文章下方該市相關部門提醒廣大市民：不要輕易相信所謂的高息“保險”、高息“理財”，高收益意味著高風險；不被小禮品打動，警惕所謂“先返息”之類的誘餌。要通過正規渠道購買金融產品，不與銀行、保險從業人員個人簽訂投資理財協議，不接受從業人員個人出具的收據、欠條。
（應受訪者要求，李嵐、周平均為化名）
記者：白德彰 校對：楊荷放 編輯：邢志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