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省鐵嶺市地處遼河上游，黑土面積廣闊，素有“遼北糧倉”之稱。北緯42°被稱為“黃金玉米帶”，鐵嶺正處于這段“黃金地帶”。近日，鐵嶺調兵山市多位村民反映，過去十多年，由于周邊煤礦開采導致部分農田發生沉降，甚至形成洼地，積水嚴重，村民無法正常耕種，耕地被大面積荒廢，其中包括大量基本農田和高標準農田。
(相關資料圖)
公開資料顯示，調兵山市是一座新興的煤炭工業城市，全國縣域經濟百強縣。連日來，記者在調兵山市曉明鎮、曉南鎮、大明鎮多個行政村走訪調查發現，村子周邊的耕地均有不同程度的沉降和積水，嚴重的地方已形成一眼望不到頭的水塘，甚至有鳥類在覓食。這些耕地上所種植的玉米連片倒伏，高矮不齊，收成很難保證。珍貴的黑土地為何成了這樣的狀態？如何才能保住耕地這個糧食生產的命根子？
基本農田和高標準農田受“傷”
地里立著采沉區警示牌。江曉晨 攝
記者在調兵山市曉明鎮萬家房村周邊的田地走訪，看到地里立著一塊白底紅字的標牌，上面有“采沉區”字樣。在萬家房村至雙樹子村村級公路南側，還有一塊標牌，上面寫著“2019年調兵山市曉明鎮高標準農田建設項目，項目區建設面積為3000畝”。標牌背后，目光所及之處有明顯的坑洼地和積水情況，玉米高矮不齊。
萬家房村高標準農田建設項目標牌。江曉晨 攝
標牌背后的土地有明顯的坑洼地。江曉晨 攝
記者：我看現在正常生長的（玉米）應該比成年人都高了。
劉先生：高，三米左右。受災的就參差不齊了，有的四五十厘米，六七十厘米。長不長得出玉米苗來是一碼事，不能讓這塊地長草，看著更心疼。
玉米高矮不齊。 江曉晨 攝
劉先生家住萬家房村，看中這一帶黑土地的發展前景。2014年，他成立了“家庭農場”，承包了一千多畝耕地。可眼下，玉米已進入開花授粉期，受煤礦采沉影響的地塊，玉米卻高的高、矮的矮。
劉先生說：“我們的承包范圍全都在沉陷區的范圍之內，最近三年受災嚴重。原來在沒有沉陷之前，我們的地基本上旱澇保收。從我記事起，玉米在當地就沒有絕產的時候。沉陷之后，整個田塊的水淤積在里面，排不出去，咱們的投入全扔里面了。”
耕地變“濕地”引鳥兒覓食
在萬家房村北、團結村南、沙后所村三地交界處，記者看到有幾位村民正在修排水渠的涵管，地里的積水需要及時排出。積水嚴重的地方時不時還有鳥兒飛來覓食。
積水嚴重區域有鳥兒來覓食。江曉晨 攝
記者：家里多少畝（地）啊？
村民：我們一口人就4.2畝。
記者：現在地的沉降情況怎么樣？
村民：那就別說了，你瞅這邊啥情況，絕收了，不長，水泡的。
曉明鎮新鄧家村的玉米地里，有一塊調兵山市政府在2011年8月6日立的基本農田標志碑，上面標有“基本農田保護區”字樣。標志碑周邊的耕地也不同程度受到影響。在地里作業的村民告訴記者，即便可能顆粒無收，他們也不愿意讓土地撂荒。
玉米地地頭放置的基本農田標志碑。江曉晨 攝
新鄧家村村民：目測這塊沉下去四米到五米，顆粒無收。一目了然，水都排不出去，這兒就是個“鍋底坑”。
記者：老百姓其實就是賭。
新鄧家村村民：對，不好的地，我不可能撂荒啊，農民是最愛惜土地的。
圍繞調兵山市曉明鎮、曉南鎮和大明鎮，記者走訪了十多個村莊，地圖顯示，把路線圈一圈，至少20公里，圈內耕地受到不同程度影響，甚至有一眼望不到頭的水塘。
記者：這個塘大概有多深？
曉明村村民：四米左右。
記者：這塊面積大概有多少？
曉明村村民：200多畝地。
嚴重積水區域已形成大面積水塘。江曉晨 攝
礦方有補償村民難接受
鐵法煤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位于調兵山市境內，公司下屬礦區小青煤礦就在曉明鎮萬家房村附近，大興煤礦在大孤榆樹村附近。
記者：跟這個礦（大興煤礦）有關系嗎？
大孤榆樹村村民：有關系。下沉的地那個礦都給補助。
記者：大概補多少錢？
大孤榆樹村村民：（每畝）一千一二百吧。他沒有文件，要有文件老百姓都看看也行，都是口頭（定的補償數額）。
遠處礦方存放的矸石堆成山。江曉晨 攝
在調兵山市曉南鎮張莊村附近的是鐵法煤業下屬的曉南礦。進村后，記者在路邊看到幾位村民正在進行除草作業。
記者：這邊的地怎么都陷得這么厲害？
張莊村村民：礦里采煤采的。
張莊村村民：這兒是（采）沉區嘛。
記者：家里有地嗎？大概多少畝啊？
張莊村村民：十多畝地，都是沉得種不了多少，能種一半吧。
記者：今年收成咋樣啊？
張莊村村民：洼的地方都澇死了。不種給850元，絕收給1120元。包地還一千多呢，弄化肥搭里邊兒了。
記者了解到，周邊的煤礦開采已經幾十年，2007年甚至更早，礦方便開始對農戶受損的耕地進行青苗補償，當時的耕地受損較輕，由于沉降逐年加劇，補償的標準也一直在變。
劉先生告訴記者，到2022年，補償費是1120元/畝。“在沉陷區內所有承包戶，在2021年和2022年包得多賠得多，它成本相對比較高。當地流轉的土地都是1200~1300元一畝地，再加上其他生產資料，種子、化肥，每畝地的成本接近1800~1900元。秋天他們賠償1120元以后，直接損失就是幾百塊錢一畝地。如果豐收了，每畝地賣2000元出頭，這樣一來，微利。但是新型經營主體靠什么生存，你投入了1800元，給你1120元，怎么提高積極性，能持續發展嗎？”
土地復墾效果不盡如人意
當地也在給受傷的黑土地進行復墾，但效果不盡如人意。在曉明鎮萬家房老村北，小青煤礦于2021年啟動了礦山地質和土地復墾工程，根據劉先生提供的公示信息圖片顯示，工程規模為313.76畝，施工日期是當年的10月20日到11月30日。劉先生說，一些復墾地里仍有多處像沼澤地一樣的積水，復墾質量不高。
小青礦復墾工程標示牌。（受訪者供圖）
劉先生：復墾地弄一回得弄好，你不能弄得比原來還洼。再整還整不了，矸石和土混在一塊兒。
記者：矸石和土混一塊相當于把土破壞了嗎？
劉先生：對呀，土壤是自然形成的，有一定規律性，人工造不出來。現在復墾的質量照原來的地面洼下去六七十厘米。復墾的三百多畝地也就能種上四分之一，其他地方是復墾的標準沒達標，部分地方還裸露著基土層，矸石還裸露著。
記者：達到復墾的標準應該是什么？
劉先生：正常的是不能存在雨水排不出去的情況，造成低洼不能種植，覆土的土層得達到三十厘米以上。現在咱們這塊地覆土的土層也不夠厚，整體高度下沉，有水，沒法種。
復墾過后仍有地塊積水。江曉晨 攝
玉米泡水倒伏嚴重。江曉晨 攝
針對青苗補償標準和復墾質量問題，記者向小青煤礦信訪辦咨詢。
工作人員：復墾完之后，畢竟（礦井）離地面有七八百米高，不管怎樣也得往下再沉，尤其去年雨水比較大。復墾之后，我們也（按）“864”來補償。第一年你種的話，肯定收成沒有原先的地好，但是這三年還給你按照八成、六成、四成來補償。
記者：咱們補償標準是怎么定的？
工作人員：礦里執行局里的文件。不光是萬家房村，整個鐵嶺市的補償標準都按局里統一的一個文件執行的，是我們沉陷區的都有補償。
記者：咱要求把地復墾一下唄？
工作人員：也有復墾的。萬家房村那一塊兒到今年秋天，我們還進行一次復墾，有損失的話也無所謂，我們是給青苗補償的。
記者：但是標準我們看不到啊？
工作人員：我們是知道的，你們村里也知道，包括整個鐵嶺市是我們鐵煤集團范圍內的，全都是一樣的。
玉米正常情況下該有的長勢。江曉晨 攝
水稻正常情況下該有的長勢。江曉晨 攝
劉先生告訴記者，他們的想法是黑土地精貴，具備復墾條件的能盡快復墾。“現在我們村里還有一大部分沉陷土地是具備復墾條件的，我們現在的訴求是什么呢？老百姓的生活得到保障，就是他把可復墾的地復墾完之后，達到種植條件的要求，可以耕種玉米或者水稻。老百姓的生存就是靠這塊土地得到永續發展。”
應該說，礦產資源和耕地資源對調兵山市來說都很重要。處在黃金玉米帶，珍貴的黑土地卻遭遇沉降，玉米長不高，甚至倒伏在大面積積水的農田里。這不僅僅是如何補償農民的問題，更是如何保住耕地——這個糧食生產的命根子的問題。調兵山市受采煤塌陷影響的耕地究竟有多大面積？通過復墾能否修復土地質量？我們將繼續關注。
來源：中國之聲、央廣網
監制：梁冰清 編輯：倪楊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