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愿我們無論在何方,都心懷夢想,堅持熱愛,永遠腳踏實地,淡定從容……”6月28日,中國傳媒大學舉辦2023屆畢業典禮,全國首位視障播音碩士董麗娜作為畢業生代表發言,相關視頻經媒體發布后,感動了不少網友。
近日,董麗娜接受了北京青年報記者的專訪,相比其他健全同學,雙目失明的董麗娜為這個學位付出了更多的艱辛:“我依靠電腦聽讀軟件和鍵盤盲打,啃下了1000多萬字的文獻,完成了6萬字的畢業論文。”
北青報記者了解到,董麗娜在1歲時逐漸失去視力,曾在按摩院擔任過3年推拿師,2006年離家到北京闖蕩,成為了一名盲人播音培訓講師。2019年35歲時她決心考研,成為了一名碩士研究生。她表示,自己暫時還沒找到工作,但相信經過這些年的學習,她會更有底氣靠自己的努力逐漸改變命運,迎接新的挑戰。
(資料圖)
出生便患有眼疾 9年間讀遍圖書館幾百本盲文書籍
1984年,董麗娜出生于遼寧大連。不到一歲,她便被診斷為先天性弱視,經過全力治療,也只能分辨出一些物體的大致輪廓。隨著時間推移,董麗娜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亮;慢慢地,她失去了全部的視力。
對于不幸的遭遇,董麗娜卻很坦然:“我不覺得我比視力健全的人差。身邊的小伙伴們都去上學,我覺得我也可以。”
8歲時,董麗娜來到大連盲聾學校,在這里學習盲文、閱讀書籍。“那個時候很多人都認為一個視障人士長大后只能做推拿,學習似乎沒什么用。但我覺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從來不覺得辛苦。”
在大連盲聾學校就讀時,董麗娜每周都會去“那間小小的圖書館”借書。她先是讀一些短篇故事,而后又在老師的推薦下閱讀了《家》《春》《秋》、《簡·愛》……與平面印刷的文字不同,盲文書籍的每一個字都由數個凸點組成,刻印在更厚、更大的紙張上。磚頭厚的大書,被董麗娜帶去教室、帶回宿舍,一字一句地讀。9年間,董麗娜讀遍了圖書館的幾百本書籍。
遺憾的是,當時的董麗娜沒能和其他健全同齡人一起進入高中,參與高考。為了能自食其力,董麗娜進入當地一所盲人技術學校學習推拿,之后又進入了按摩院工作,減輕家庭的經濟負擔。
每天早上8時,按摩院準時營業,董麗娜和其他推拿師坐在一起,等待患者上門。“從早上8點到晚上12點,十幾個小時的時間里,有人上門就去治療,沒有人來就等待。”
她表示,當推拿師時,最擔心未來會一直這樣重復下去,一眼能看到頭。就這樣,當推拿師的3年里,她把所有的業余時間都用在了函授英語學習上。
帶著積蓄來到北京成為盲人播音員和播音培訓講師 35歲時決心考研
2006年,董麗娜偶然了解到北京一家機構——北京紅丹丹教育文化交流中心組織了盲人廣播培訓項目,幾番溝通后,董麗娜便辭去工作,帶著3年來工作的積蓄,踏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
在該助盲機構的幫助下,董麗娜來到北京電臺培訓中心開始了播音的學習,尤其是訓練自己的普通話。她說,在播音練習中,視力健全者可以對著鏡子校口型,她卻只能通過耳聽和觸摸進行學習;視力健全者可以“一目十行”地閱讀播音文稿,董麗娜需要提前請人或者用電腦讀出文字,再制成盲文版本的稿件,才能進行播音。
經過半年多的培訓,董麗娜通過了普通話水平測試,以97.8分的高分獲得了普通話一級甲等證書。
此后,董麗娜不但成為了一名盲人播音員,更開始給其他盲人指導播音,與熱愛語言藝術的盲人朋友們共處,“我感到自己的工作是有意義的。相比于利益,這份同理心和社會價值讓我更加幸福。”
2010年,董麗娜報名參加了“夏青杯”全國朗誦大賽,獲得二等獎,結識了更多播音主持領域的老師。在“夏青杯”組委會老師們的幫助下,她走進了中國傳媒大學繼續教育學院的課堂,并通過自學考試取得了播音主持專業的本科學歷。
2019年,董麗娜做出了又一個人生決定:報考中傳播音主持專業的全日制碩士研究生。
這一年,董麗娜已經35歲了。
董麗娜說,她下定決心考研的時候,也沒有告訴家人。“同住的同事們只知道我在學習,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當時董麗娜的職業是一名播音培訓講師,每天大量的時間要用來給學生講授課程、批閱作業,留給她備考的時間只有周末和晚上。直到錄取消息傳來,董麗娜才將消息告訴了父母:“他們非常驚訝,幾乎沒反應過來。我心里其實沒什么波瀾,就是把手頭的工作交接好,然后安安心心地去這個夢寐以求的地方好好讀書。”
室友成為“最強隊友” 盲打鍵盤完成6萬字學位論文
進入中國傳媒大學成為播音主持藝術學的學術型碩士研究生,相比身邊的同學,“80后”的董麗娜年長不少。北青報記者見到董麗娜時,她并未帶著盲杖,而是挽著一位女孩的手緩步走來。一路上,女孩輕聲向董麗娜講述著周遭的一切:“這里有臺階,要當心”、“這里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午后的陽光正好可以灑進來”。
這個女生是董麗娜的舍友袁同學。介紹起袁同學時,董麗娜笑著說:“讀研這三年,我遇到的老師、同學都是好人。袁同學就是我的‘最強隊友’。”
董麗娜說,來到中傳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獨自生活”的準備。報到第一天,袁同學主動提出和她一起熟悉校園:“從宿舍樓到教學樓,還有食堂、圖書館、校門,我們一遍一遍地走,我用盲杖去碰觸、然后記住這些路標。”
董麗娜表示,之后的每天早上,兩人都會一起吃早餐,有課的時候,袁同學會陪伴董麗娜去教學樓。“我們兩個人生活習慣也很相似,每天都會互相督促學習、監督早些休息,非常默契。”袁同學說。
在袁同學看來,董麗娜這位舍友和其他健全同學沒有什么不同。這也恰恰是董麗娜的期望:“可能作為視障人士,我需要一些合理的便利;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我并不希望自己被當作一個特殊人來對待,不希望殘障人士和健全人被區隔開來,每個人都可以以自己的方式為他人、為社會做出貢獻。”
三年,董麗娜和同學們一起完成了碩士學業,在學位論文寫作中,她依靠電腦聽讀軟件和鍵盤盲打,完成了6萬字的畢業論文。“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既然要做論文,也要達到和視健者一樣的標準。”
在論文的撰寫期間,董麗娜“聽”完了1000多萬字的文獻,再將相關內容盲打出來,“每天都要坐在電腦前10多個小時。”
據悉,董麗娜的論文標題是“口述影像理論視域下無障礙電影講述策略研究”,這也是她時常接觸的內容。“我經常聽無障礙電影,但它的質量的確良莠不齊。”
為了讓論文內容更準確,董麗娜通過電話訪談了多位視障者,又聽了上百部無障礙電影,“每一步都做得很扎實,問心無愧。”
董麗娜通過答辯,在今年取得了碩士學位。她坦言,自己暫時還沒找到工作,相比其他視力健全的同學,她認為自己的選擇范圍沒有那么廣泛,社會對于視障人士的認知和接納程度也十分有限:“社會本應是多元的,每個人都應該有屬于自己的位置,否則它本身也不完整,但要達到這個目標,還需要更多人的共同努力。”即使如此,董麗娜依然選擇坦然面對:“我熱愛語言藝術事業,相信經過這些年的學習,我也有了更多的底氣,靠自己的努力逐漸改變命運,迎接新的挑戰。”
她表示,自己已經感受到了畢業季的氛圍,但她不會像其他同學一樣為即將步入社會而焦慮,“我本來就是從那里走過來的”。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屈暢 實習生 侯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