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巴厘島那個事。

先理一下經過。許多媒體報道的男女名字都是反的，直到今天英文報道和部分中文媒體還沒統一起來。看下來，正確版本應該是女性死者叫程某（Cheng Jianan，22歲，2001年出生的江西人），男性死者叫李某（Li Chiming，25歲，廣西人）。

媒體采訪的程某朋友說，程某性格溫和，之前在新加坡留過學，兩人在江西讀大學時認識，交往兩三年，感情穩定。

【資料圖】

程某老家的派出所說，程某于4月25日以自費留學名義出境去泰國。因此，4月30日她很可能是從泰國（或新加坡）去巴厘島的，而男友是趁著五一假期從中國過去的，因此才兵分兩路。（沒啥奇怪的）

4月30日晚上8點，程某入住位于4號樓二樓的4223房間，5月1日0:17李某坐網約車到達，他先在大堂等了會，等程某過來接他一起去房間。

0:50李某又走出房間，站在走廊上時猶豫了下，又回房間了。推測他可能很餓，本來想下去買吃的回來，但走了兩步想想，還是叫餐到房間算了。

1:15:23服務生送餐，于一分多鐘后的1:17離開。（服務生行為很正常，他要把餐食餐具擺放在桌上，收個小費再離開。而且他進入時間和案發時間也對不上。）

5月1日凌晨6:32，李某全身赤裸，身上帶有大量鮮血“爬出”房間，“爬上”走廊，發出過呼救聲。

李某爬過時，4228房客已醒，隱約聽到呼救聲，于是在6:43打電話給前臺。監控顯示：李某大約掙扎了20分鐘后于6:55不再動彈，隨后客房工作人員帶著輪椅趕到。

他們進入房間發現，程某已于浴缸內死亡。浴缸內放滿水，從媒體發布的打碼圖片看，浴缸邊緣還放了一瓶打開的紅酒。酒杯可能沒拍進去。那個浴缸很小，不太可能兩個人同時泡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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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部分：法醫的發現

李某仰面躺在走廊上，尸體左右兩側都有開放性傷口（一說頸部也有傷口），一道傷口有11-12厘米長。他的背部也有幾處傷口，左右手都有割傷和幾處擦傷。法醫認為，開放的傷口可能是利器造成的。

程某的頸部有勒痕，形成一道道線，右手、右膝和右邊額頭上都有淤傷，左胸和左臂下有水泡，被發現時嘴巴和鼻腔里還在往外冒白色的泡沫。

當地警方說，房間里有許多貴重物品都沒丟失，沒有顯示出盜竊的跡象。而法醫又說，“從受傷的角度看，自己自殘或者受到別人的攻擊都有可能。”總之警察對媒體的說法都是，目前不清楚是自殺還是謀殺。

這番論調聽起來好像很嚴謹，但仔細品品，是有傾向性的，重點落在“有可能是自殺”上。

一般來說首先要調查有沒有他殺，如果沒結論，官方會回答“還在調查”，“尚沒有排除他殺”。除非嚴重懷疑是自殺時，才會這么暗示。

也難怪采訪一出，媒體的標題都落在“不清楚是自殺還是謀殺”上。許多網友就此認為是兩人互殺、自殺、情殺。

我想當地警方和法醫的措辭是斟酌過的，特意想要這個效果。那些靠旅游業為支柱產業的地方，通常極度不希望爆出治安方面的丑聞，特別是針對外國游客的謀殺，這會大大影響客源、重創經濟。

如果游客好端端在這么高級的五星酒店房間里待著，都會被竊賊入室殺害，那中國游客以后誰還敢去啊？

雖然我想警察不至于掩蓋兇手，但在水落石出前，接受采訪的人肯定不希望引起游客恐慌，內心更希望這是游客自己的問題，而他們心底的傾向會影響他們表達時的措辭。

瑪德琳的案子就是如此，如果你們讀過我寫的詳細版本。最后拉胯的葡萄牙警方不去調查附近的戀童癖，酒店怕影響生意不交出有前科員工的名單，反而得出結論是過來度假的父母自己殺女藏尸的（和大量證據不符合）。

還有一點是，當地的破案能力堪憂，他們或許擔心最后抓不到兇手，不如現在說話先留點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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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死時的狀態分析

其實兩名死者的狀態，我想一般人看到現場的第一印象，都會認為是他殺，有第三人在場。

（1）男殺女后自殺？

不合理。李某的左右手都有割傷、擦傷，這符合防御傷，而且背上的傷口很難自己制造。如果自殺何必刺自己的背上、刺自己的手上？直接抹脖、剖腹不就行了？既然都想自殺了，又為何奮力爬出去呼救？

有人或許會說，他殺害女友后要偽造自己也受到襲擊才刺背。但偽造者完全可以自己控制傷勢和給自己留下呼救機會，怎么可能真把自己給弄死了，并且連個被救機會都沒給自己留呢？

（2）女殺男后自殺？

不合理。由于男女力量對比（顯示有搏斗過程），程某要把男友刺成重傷致死，自己身上卻沒有刺傷，幾乎不可能。而且她要自殺，做不到也不會選擇躺浴缸勒脖子。看照片，那浴缸上面也沒有系繩子的地方。而且自己上吊死，警察到了一看繩子還吊著不就知道了？

（3）相約自殺或者互殺，大家同理推斷下吧，更不可能是兩人現在的死狀和局面。

總之，這個案子無論是第一印象還是仔細推敲，更指向現場還有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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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證據可以指向第三人？

警察在談到這個案子時，帶著一種論調，沒準是兩人自殺，但給出的理由只有一個（翻譯自英文采訪）：“沒有盜竊的跡象，房間里有許多貴重財物，都沒有丟失。”

首先，不能因為有貴重財物在房間里，就得出結論沒丟東西，畢竟警察沒有清單；其次，不能因為沒丟東西，就得出不是入室盜竊引發的兇案。兇手沖著財物進去，因為殺了人倉皇逃跑，沒有顧得上帶走財物也很正常。

這案子到底是不是他人作案，要看腳印，指紋，DNA，監控，兇器，門窗……

首先最重要的是兇器：勒死女生的繩子和刺死男生的刀在哪兒呢？

但在中英文采訪中，完全沒提及。

如果已經在現場找到了兇器，這大大增加了兩人內部矛盾的可能性，我想警察和法醫應當會在采訪中說的，但現在沒說，大概率沒找到兇器。

如果房間里沒有第三人，兇器怎么不見的？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其次要看門窗情況。

房間在二樓，除了正門外，只有陽臺移門可以進入。據說陽臺通往沒有監控覆蓋的沙灘（不確定）。

（這是經典房的房型，如果他們住的是套房，房間更大）

陽臺移門可以從內鎖住。有些游客住五星酒店比較放心，住在二樓，晚上不鎖也可能。而且這種陽臺鎖通常不難從外面撬開。

如果警察到達時，發現陽臺移門是從內鎖住的，而監控顯示也沒有人從正門進入過，那不就形成密室了嗎？那就真的指向自殺了。

但現在警察沒說，大概率陽臺移門沒鎖，第三人可以從陽臺出入。這也很說明問題了。

我的推測：

兇手進入4223的動機較大可能是盜竊。

如果歹徒只是想性侵女游客或者民族仇恨，他可以選擇市中心更混亂、更容易下手的背包客旅社一類。他來到相對與外隔離的五星酒店下手，應當目的是盜竊有錢的外國游客的財物。

兇手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不止一人。

為什么挑選4223？

一、他（們）當晚可能從一樓開始，試了幾個房間，剛好發現這間的陽臺門沒從內部鎖上，便隨機進入這一間。

二、更可能他（們）在酒店有同伙，譬如園丁、清潔工等，一直在觀察旅客，挑選合適的獵物。他們發現程某當天一人入住，并且至少四個小時都是獨自一人，以為今晚也只有她一人（并不知道凌晨時李某來了）。如果是這種情況，可能程某鎖陽臺門了，但歹徒有針對性地撬鎖進入。

為什么到五六點才作案？

他們如果看到陽臺門內有燈光，會認為程某還沒睡，自然想等她入睡后再潛入室內。而程某和李某1:17才開始用餐，之后又可能喝酒聊天、發生關系、看電視等，一直到了早上五點多。

李某累了，關燈先睡，程某不困，去衛生間繼續喝酒、泡澡。罪犯看到燈光滅了，又等了會，以為房間內的人已經入睡，才進入4223。這個時候可能已經是凌晨5點多。

兇手進入后發生了什么？

通過比對媒體公布的程某去世的照片（打碼），我找到這個衛生間的照片（酒店有好幾種不同的衛生間和浴缸，這種是最符合的）。

程某是死在裝滿水的浴缸里的，如果就一個兇手，那她更可能是先被害的那個。

為什么呢？

假設兇手先用刀刺殺李某（從那么多抵御傷和后背傷看，有個搏斗逃跑的過程）的話，李某肯定呼救過，程某不太可能直到被絞死都一直躺在浴缸里（除非她關了門、戴了耳機），應當會站起來查看。更重要的是，如果兇手都已經用刀刺死刺暈了李某，就沒必要又換“繩子勒”這種相對低效、安靜的方式來殺程某，大概率會繼續用刀。

從不同的作案手法看，要么是先勒死程某（當時比較從容），再刺殺李某（突然應對），要么兇手不止一人。

由此，我們假設一種可能性：李某已經睡著了，房間燈也關了，兇手摸黑進入時，沒看到躺在床上睡覺的男子，而是首先注意到衛生間有燈光和水聲。

為什么不偷偷拿了東西逃跑，而要進衛生間勒死她？盜奸不分家。或許他在張望時，看見了泡澡的程某，見色起意，想弄暈她后性侵（他一直以為這間只有一名女性入住）。

從衛生間格局看，程某泡澡時是面對門的，應當會第一眼看到有人進來。但她可能受到驚嚇，剛起身、喊出來時，已經被歹徒沖上去勒住了脖子。程某拼命掙扎，右額、右膝、右手在浴缸臂和墻上撞傷，左胸和左臂下方碰到了放熱水的龍頭，被燙出水泡。

她掙扎的動靜驚醒了李某。李某起身去探詢時，撞見了兇手，兇手掏出刀刺向李某。連殺兩人后，兇手也顧不上拿走財物了，帶著兇器逃離了現場。

還有一種可能是兇手不止一人。

當他們進入房間盜竊時，首先驚醒了李某。李某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開燈呼喊制止，一個兇手拿刀刺向李某，李某在抵抗過程中雙手都被刺傷，大喊呼救，向房門沖去，兇手追上他，從背后刺傷他。

在過程中，在衛生間關門洗澡的程某也聽到動靜，發出詢問：“怎么了？”兇手發現衛生間里還有人，便有一人沖進衛生間勒死程某（可能只有一個兇手身上有刀）。

他們知道自己殺了外國游客闖了禍，不敢逗留和偷東西留下更多證據，便倉促按照原路逃離現場。

倒在門邊的李某過了一會兒蘇醒了，設法打開門后爬了出去，最終死在了走道。

為什么我不認為李某是當歹徒還在房間里時逃出去的？

因為新聞中提到他是爬出房門的，不是跑出房門后倒下的。那說明他此時已經無法直立走路了，只能一點點爬行挪動，那樣他的速度是很慢的。如果歹徒還在房間里，完全來得及阻止他出去并補刀。所以我推斷，是歹徒離開后，他才蘇醒過來。

如果歹徒已經不在了，李某為什么不用房間內電話撥打呼救而是要爬出門呢？只能推斷，他當時被刺傷倒下的位置就在門邊（符合他的后背有幾處傷），此時他奄奄一息就剩最后一口氣，爬回床邊找電話要花費的力氣可能比出門更大，萬一沒爬到床就死了，更久都不會有人發現他們，所以他決定還是爬出門去呼喊，可以讓自己和女友更早被發現得救。

我前面寫過，挑這種酒店作案，多半是謀財。因為兩人是剛來度假的，所以陌生人作案可能性更大。

會不會是認識的人尋仇？

有人說李某是幣圈的，得罪了人或者被盜了電子幣。但目前只是一些網友在評論里這么七嘴八舌，我沒看到相關媒體報道，也沒有李某身邊人接受采訪這么說。今天澎湃報道又說兩人都在出版社工作。

兩名死者看起來和巴厘島并無聯系，一個在新加坡留學，才22歲，一個在中國工作。

如果是尋仇，為什么不在罪犯平時熟悉的環境中動手，而要買機票跨國追到度假地？這個環境肯定是罪犯自己也很陌生的，又是如何在他們入住當晚就掌握他們的行蹤，度假酒店的監控設施和房間號？

如果是認識并有糾紛的人，應當會拿走他們的手機等物，讓警方無法調查他們的聯絡人。但目前看，手機還在房間。

從種種跡象看，兇手更可能是長期生活在巴厘島本地，對這家洲際酒店的布局、房型和監控位置都十分了解的人。

酒店占地面積很大，一個不熟悉的人進來都暈頭轉向，不太可能還敢深夜入室作案，而且五星度假酒店人員相對單純，要么是工作人員，要么是住客，不像市中心旅社那樣人來人往。

此人（或團伙中一人）可能是附近村民，在洲際酒店工作過，譬如從事過保潔，園藝，泳池侍應生等體力勞動，此前可能被辭退。或者有一人至今在工作，里應外合。

寫完這個我搜索了下，看到一則2017年的新聞。一個俄羅斯人入住同一家酒店時被盜竊4000美元，警方發現是一個在他房間旁邊干活的園丁干的。園丁趁他去吃早飯時，進入他房間，不知道用何方法打開了保險柜，取走了俄羅斯人特意存放在里面的現金。可見對于酒店工作人員來說，打開陽臺門輕而易舉，連保險柜都能打開。

根據目前的信息來看，我認為是他殺的可能性更大。警方首要做的也是排除他殺。

如果最終警方發現陽臺門鎖死，兩樣兇器還在房間里，兇器上面只有他們兩人的指紋、DNA，而監控可以排除他人進入過……那么或許排除他殺可能性后，剩下的只能是自殺。但現在并沒有哪條線索分明地指向自殺。

據巴厘島中國領事服務消息：5月5日，朱興龍總領事會見登巴薩市警局局長班邦。雙方就加強警務合作、確保中國公民在巴厘島旅游人身安全交換意見。

希望印尼警方能給點力，盡早抓住兇手，還原真相，不然真沒人敢去了。